浸淫水墨已经年
在美术理论界,曾经流传过“大三角”“小三角”之说,“大三角”指的就是刘骁纯、水天中和郎绍君三人。他们对艺术的发展趋势有共同的认识和感受,他们认为1980年的新潮美术属于艺术运动。但是就当时的舆论主导的趋向,使得刘骁纯备受挫折,作为中国第一个美术学博士,却不让他带研究生,这在那个政治和艺术不分的年代,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本应感到遗憾的刘骁纯却从这种被边缘化的状态中获得了时间,集中地思考1980年代以来的艺术现象,梳理现代主义的理论和规律,并以自己的认识不断地介入批评。此后经年浸淫中国水墨,他把水墨画纳入当代艺术范畴,在水墨的圈子里关注当代艺术,并对此持以乐观的判断。
水墨画是中国的文化现象,而中西文化的差异,使得对中国笔墨的认识差异。刘骁纯认为这种差异亦是文化上的差异使然。这种落差对中国水墨画的发展是有其积极作用的,中国传统水墨自身也是不断发展变化的,这种变化是内在的,是自身的发展。所谓变则通,通则久是也。艺术因时因势因事而动,与是否介入现实和意识形态才出现或伟大或优秀的作品没有必然联系。而当代艺术作为一种复杂的现象,是很难界定的。刘骁纯认为艺术就是要看它有没有活力、有没有创造力、有没有质量。水墨作为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关注它意义特殊。因此他相信水墨还有很大的创造性空间,他更关注艺术的生命力和创造可能性。
于此,刘骁纯数年来策划了许多水墨艺术展。2006年他在南京和北京宋庄同时组织水墨画展《水墨•当代》,反响不错。在艺术市场牛市的时候,水墨画似乎已经远远被抛在后面。有人认为对艺术的最后检验是市场,而刘骁纯偏偏认为,对市场的最后检验是艺术。基于此,刘骁纯又策划了一次水墨画展“墨缘100”。在该展中,凡是与中国传统笔墨纸砚、文人书画有缘分的当代艺术创作都列席其间。杂中有一,那一根无形的线就是与中国水墨文化有缘,故日“墨缘”。
王维曾言“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水墨是中国特有的古老文化现象,故而刘骁纯二十余年从中国文化角度关注水墨艺术,而不是从画种的角度。将水墨艺术视为一种文化,这是一种观念。这种文脉独属于中国,而当今,水墨艺术能否进入现当代,如何进入现当代,以及它在中国现当代艺术中处于怎样的地位,又具有怎样的意义,这一切,攸关的是中国艺术界,与西方艺术界如何看待无关。在当下被边缘化的现当代水墨艺术,在学术层面上始终却从来没有被边缘化。从1980年代以来却一直受到学术的关注,批评、研究、展览、出版的波浪起伏一直伴随着现当代水墨艺术发展的波浪起伏。
从这次展览中,刘骁纯看到了中国现当代水墨艺术的大潮的涌起。“‘墨缘’,是一种现实,它展示中国水墨文化向各个方位渗透的当代创造活力。‘墨缘’,是一种理想,它期待中国水墨文化经过当代再生逐渐形成世界当代艺术中不可忽视的文化现象。”刘骁纯认为汹涌的大潮泥沙俱下,但是大浪陶尽始见金。艺术无论是着眼于西方还是中国传统,只要有创造,就是中国的东西,就是现代的东西。创意在今天并不意味着发现新大陆,而是意味着旧元素的新组合。
解体、重建后升华
人这一生,从牙牙学语到垂垂耄耋,从幼稚到成熟,从身体到心灵到思想数十年一直发展,尤其是人的心灵和思想,可以说是一个对自身的解体、重建中飞升的进程。
刘骁纯,原名刘小纯。1941年3月出生于河南洛阳。他196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接着文革爆发,让他的学术道路曲折坎坷。1979年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部首届研究生班招生,刘骁纯从陕西群众艺术馆考入,时年38岁。这一届研究生班被称为大龄研究生班。主攻美术历史及理论,受业于美学界、美术理论界老前辈王朝闻先生。他这个大龄研究生在这个“大龄研究生班”获得硕士、博士学位,是中国第一个艺术学博士。毕业后,刘骁纯留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1985—1989年担任《中国美术报》总编。《中国美术报》停刊后,刘骁纯转入艺术批评,笔耕不辍,从来没有间断过其对艺术理论冷静的梳理和思考。
在中国当代艺术界和艺术批评界,刘骁纯的学术和学术思想影响巨大。他站在形态学立场,关注艺术现状,撰写学术论文,参与当代艺术批评实践活动,学术和实践的结合使他高瞻远瞩。1989年萌发成形态演化理论体系,成一家一言,并于1993年成就《解体与重建》一书。全书61篇学术文章,是他对人类艺术史及中国当代艺术现状深度思考的一个阶段性记录。他以对艺术史内部规律的深刻认识和把握,从形态学理论角度彻底梳理人类艺术史,经过冷静、大胆、严密的逻辑推论,得出一个重大结论——艺术史就是艺术确认自身并解体自身的历史。他将人类艺术史切分为五大步,以形态学发展演变的视角,让数千年浩瀚芜杂、光怪陆离的人类艺术史的生成、发展、终结的全过程呈现在大众面前,一扫中国艺术界面对古今中外艺术万花筒时的集体思维定式。
凡大成者必有其独到之处。刘骁纯的理论体系的形成,其超常的能力和良好的天赋素质,早就在写硕士、博士论文时已经彰显。1981年,刘骁纯的成名作——硕士毕业论文《致广大与尽精微——秦俑艺术略论》,从秦俑“木”的直观矛盾一步步辩证地揭示隐藏在背后的深层矛盾。这是他善于独立思考、敢于坚持自己见解的一次成功尝试。1985年的《从动物快感到人的美感》,是他的博士毕业论文,确切说应该是论著,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其见解的独创性和内容的丰富性令美术界瞩目。
刘骁纯如是解释自己的形态学及其对它的运用:“形态学不是分类学,而是力图揭示事物形态本质的一门理论科学,所谓形态角度也就是观念角度。对‘何为艺术’所持的观念不同,艺术便外显为不同的形态。形态差异反映的是观念差异。简单说,形态演化论是以‘什么是艺术本体(自身)’为思考的轴线,抓住纯粹与不纯粹,本体与载体这一基本矛盾,整体性的回顾人类美术不断确认自身又不断解体自身的过程”(刘骁纯《自述》)。刘骁纯独到创见性的抽象、归纳、概括、联想,对逻辑思维、辩证思想的理解、把握和运用,角度独特、逻辑严密、阐述精到、思辨敏锐、文字隽永,这一切都使其无愧于大家。
《解体与重建》一书的名字就充满辩证意味。全书编排也是以当代美术的批评为主线。但是,该书第一篇论文《从确认自身到解体自身》所建构的观念,特别是关于“四大语系”形态发展的思考,成为刘骁纯重要的批评方法——美术形态学或者说美术形态史学。形态演化论使他从形态学角度切入美术批评,同时注重美术形态创新、建构的学术质量,这就形成了刘骁纯评价美术作品的标准。同样,该理论体系使得刘骁纯更加理性。他从形态演化层面清醒的指出现当代艺术变革的历史必然性,明确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新潮美术”的必然性,对自己主编《中国美术报》报道“新潮美术”的客观肯定。确立了自己逐渐运用自如的形态学理论立场和学术态度。
刘骁纯在《自述》中说:“我不是艺术进化论者,新旧不是优劣,新形态出现并不意味着旧形态的死亡,然而新形态不可避免”。“我不是标准统一论者,也不是无标准论者,这是一个标准多元的时代”。“我不是一个前卫论者,但前卫艺术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我不是全盘西化论者,中国艺术形态开放的过程必然会形成自己的中国作风、气派、方式、性格。然而,在新形态的开发利用方面应毫不迟疑地向西方学习。”正是这种不以偏概全,不折中,而以视觉的认识和把控,对当代艺术进行整体审视。
结束语
范仲淹曾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历史使命感会成就一个人。刘骁纯亦然,细读刘骁纯的文章,字里行间弥漫着对中国美术事业深沉炽热的历史使命感,以及他不屈不挠顽强进取的精神。正是这精神这责任让刘骁纯成为中国当代美术进程中的重要推动者。生活中的刘骁纯,和蔼可亲,平和从容,提掖后进。
突然没来由想起南宗顿悟禅,师兄神秀曾偈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师弟慧能作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显然慧能比神秀境界更高。然生为俗身,心如明镜,若不勤拂拭,久则尘埃满矣。于刘骁纯而言,他的坚持和成就不暗合心如明镜勤拂拭之道么?
这就是刘骁纯给我留下的印象!
小记:
刘骁纯,其实并未与之谋面,只是通过几次电话。后来,电话几经颠沛流失,刘骁纯的联系电话也就丢了。我是一个从来不会维护关系的人,文章写完就不再联系了。不联系并不等于不关注。一次,一个画家说起刘骁纯看他作品时是趴在地上看的,激动异常。后来也经常听到一些艺术家这样描述刘骁纯看画的状态。一个浸淫水墨艺术几乎一生的批评界老者,见到好的艺术作品仍然能激动如此,是不能不令人心生感慨的。
刘骁纯简介:
刘骁纯,原名刘小纯,1941年生于河南洛阳。1966年毕业于中央美院美术史系,1981年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部先后获美术学硕士、博士学位。为中国美术学博士第一人。1985-1989任《中国美术报》主编,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学委副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油画研究会副会长。著作有《解体与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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