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 疆
槐幄阴移,
上苑淡烟凝碧。
归来渐近平康路,
骤香尘、倒载连璧。
马蹄轻驶,宫花半亸,艳欺斜日。
——宋.《桂香枝》
——题记
“上苑”,古时皇家赏玩游猎园林之地。京郊区北地,燕山、首相、军都三山环绕,运河、秦屯河蜿蜒如练。初冬时节,河边的垂柳依稀着似烟的葱茏。阳光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暖暖闲闲的笼罩着贾先生。一个年近70的老人看似50出头模样,腰板挺直,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谈吐温和可亲,有如沐春风之感。
每每翻看贾方舟的文章,总有一种平和中肯怜惜宽容的情绪弥漫,没有其他批评家的尖锐锋利激烈。常言“文如其人”,此刻对面而坐,信然。问及,贾方舟温和的说,这得益于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一书。人都是在称赞中成长的。一句称赞和鼓励,也许会造就一个人。相反,永远的批评和指责只会毁灭一个人。因为称赞和鼓励能给人以自信,反之则会毁掉一个人的信心,甚至会毁灭一个人。他说想想自己能走上艺术评论之路也是得益于小学五年级时的语文老师冯志温。老师的板书写得非常漂亮,同学争相效仿。一次对贾先生的作文做出评语“一个小学生,能写出这样有骨有肉的文章,真是一件可喜的事。”正是这样的赞誉激发了一个孩子心底最初的豪气。博览群书的动力就源于最初想让自己的作文作为范文在课堂上宣读吧。
贾方舟,祖籍山西壶关县大山南村。父亲名讳金声,字兰斋。清末秀才。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在乡间教书,后远走包头。在十岁前贾方舟一直生活在山村。那山那水给他以最初大自然水墨的灵性滋养。但那十年也给他幼小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当年土改扩大化,贾家的家庭成分被错划。于是房屋家产土地等全部充公。浮财分完了就分孩子,贾方舟被分给一个贫农寡妇生活了一段时光,已婚的姐姐也差点被重新指配。说到这里,贾方舟顿住,望了望窗外的阳光,然后温和的笑着说:“那个时代的人都很可爱。”“可爱”,他选择了这样一个词。然而我却眼睛有点酸热。这笑容和这字眼背后蕴含着怎样不为人道的辛酸和磨难。贾方舟说,人总在宽容原宥中成长。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是然。一直以来在美术界,贾方舟的宽容悲悯、对弱势群体的关注和提携是有口皆碑的。
缘定“三”生
贾方舟笑言自己人生似乎总是与”三”有缘。回顾来时路,从家乡到包头,从包头到呼和浩特,从呼和浩特到北京,这大半生事业轨迹,也是清晰的三个人生阶段。
1959年,19岁的贾方舟考取了内蒙古师范学院艺术系美术专业,开始了五年的学习生涯。1964年,贾方舟毕业分配到距离呼市六百里的一个小地方,位于河套平原,地图上看就是在黄河“几”字形拐弯的左上角,一呆就是十年。1974年,贾方舟调到包头群众艺术馆,又是十年。然后进入内蒙古美协又是十年。之后来到北京后算是不再流动。追溯这几十年人生轨迹行程,从西到东,一路如舟行黄河,顺流而下。贾方舟说,他打算老在北京,再不挪地方了。
自从来到北京,贾方舟职业生涯中的另一个“三大步”开始了。第一步,出文集。贾方舟偕同几个朋友经过一番筹备,2003年一套批评家丛书《批评的时代》三卷问世。该文集收录了何溶、邵大箴、刘骁纯、皮道坚、范迪安、朱青生、高岭等30余位批评家有关中国当代艺术的批评文献,是迄今为止最全面的介绍中国艺术批评家的文集之一。据央美一位博士生说,美术史系的研究生几乎人首一套,成为他们了解中国当代艺术批评不可缺少的资料。第二步,2005年,批评家网站的建立,成为展示批评家的学术成果和交流的平台。第三步,筹备批评家年会。虽然已经开了七届,但至今依然受经费困扰。于是先生想法做批评基金,通过批评基金来募集资金。从而支持批评家年会的持续活动,使批评家每年都能坐在一起探讨交流大家共同关注的话题。好在峰回路转,总能找到新的投资意向。至于为筹措资金多方奔走的个中艰辛与辛酸,贾方舟只字未提。尽管近年来,批评家年会备受诟病,凡事做好不易,立意与起点总有与资金难为之处,策略行之。勉力维持,总难得人人称赞,自古如此。然而,若本着尽批评家的责任和担当,发出声音则是必要的。
说到这里,贾方舟笑道:“我从17岁开始当秘书长(中学时的学生会),到现在还是秘书长(年会组委会)。这顶帽子对我已经是力不从心了”。阳光下, 贾方舟眼角眯起的皱纹,却让我感动——那是“老骥伏枥,千里啸风”的明证。在中国美术批评界,少年得志不乏其人,中年有为更是大有人在,唯独老来担道义者不多。
水墨、家园
水墨画的现代进程是先生一直关注持久的一个问题。关于水墨的争论从20世纪初的“笔墨”是否“等于零”的讨论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水墨画是中国当代艺术中问题最多,也被一些批评家认为没有问题的领域。说它问题最多,是因为它在现代进程中涉及到自身与环境,本土与外来的方方面面。说它没有问题,是因为它太自律自恋,它所有的问题都游离于当代的精神现实之外。贾方舟是最早提出艺术本土
1986年,贾方舟写就《在传统与现代之间---中国国面临的三种选择》,作为对此番争论的回应。他明确表示对中国画有危机感是件好事,有危机才会有转机。但对如何选择问题上,贾方舟的观点看似“中庸”,实质是一个批评家的宽容。
1988年,贾方舟的《面对世界的中国水墨画》,对中国画如何应对一个开放的文化环境表现了隐隐担忧。1989年访日归来,贾方舟写就长篇论文《中国画与日本画比较研究》。如果说这篇文章是将中国画放在亚洲背景做了一次横向的比较。那么1993年的《水墨古今流变》,则是对水墨画诞生到现代嬗变所做的一次纵向溯源。
2002年,纽约,《中国水墨百年回顾及其在新世纪的发展前景》国际研讨会召开。由北京到纽约,从中国到美国,在一个非常西方的地域语境下讨论一个十分东方的地域性话题,本身就是具有象征意义,水墨已经无可避免的深嵌融入到国际文化大背景下。贾方舟在《颠覆与解构:后现代水墨的文化特征》强调:在当代,没有能够孤立于全球化以外的文化实践。文明既需要对异质文化的‘兼容’,又必须坚守自己的文化立场,在我们自身的文化背景建立精神支点。而水墨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和文化资源,正可以使中国艺术家在国际文化环境中获得一种身份感和家园感。
七迁之旅
来京之初的很多时候,贾方舟会在爬格子的间隙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阳光和天空,心里和眼中会有些许的失落和空空。那时的贾方舟,空茫感萦绕着,“漂”的无定无根感痛彻心扉。从街区到宾馆,每一次驻足停留,都是一篇丰沛的小说。贾方舟先后七次迁居,六铺炕、官园、春秀路、七棵树、方庄、安华里------在偌大的京城划下一个大大的“8”字。 每一处都只是他前行的一个驿站,每一处都不是他最后的停留。每一处新居,他笑言都会给临时居所题一个陈腐老学究式的“斋名”。但这充满自我调侃的“斋名”却连缀出贾方舟四年“漂泊”史——“怀兰斋”的初次接触女性艺术。“官园白屋”的事与愿违和惊魂提心。从“春秀五楼”到“春秀玉楼”的“想入非非”。“七棵树斋”的蚊虫肆虐风雨雷电。“百乐229”的哈姆雷特的情感涉险。“3A书屋”的自我价值苦心孤诣的实现。直至“三径居(后更名‘槐园’)”的怀乡梦圆。
一个位于京郊北地的“桃花坞风景区”的小小村落,却有着空灵贵气的名字“上苑”,先生的“三径居”就座落于此。短短三年时间,这个小小的村落上空弥漫着浓郁的文化氛围。艺术家、诗人、教授、批评家、收藏家----各自拥有一片天地,颇有陶渊明的田园风味。然而艺术回流乡村,不为归隐山林,只为闹中取静,与喧嚣的都市、浮躁的现代文明保持一种距离,寻求一寓自己的精神家园。
在上苑,贾方舟依稀看到童年背靠大山的村落绿地;在“三径居”,先生觉得不再是一个漂泊的流浪者,“故乡的家园梦”在这里得以实现。三径居”之名的由来,源于友人春日来访,题诗“ 愿借主人三径地,遍植黄花会九秋”。“三径”典故出自汉末王莽专权,蒋诩辞官归隐乡里,于院中辟三径,与当时名士往还。后来诗人便多以“三径”指家园。恰好贾方舟的院子有三径,又暗合其“家园梦圆”,灵感突来,于是欣然命名。
“三径上苑书寓,十里桃花春风。梦里依稀故园,笔墨春秋人生。艺海浪涛方舟,一叶飞渡风流。”在此我也忍不住附庸风雅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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