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名士白辑五
白 珊
我的父亲白嘉瑞,字辑五,1880年4月6日(清光绪六年二月二十七日)生于磁县城关镇司前街。他毕生为国为民,矢志不移。日军侵占磁县期间,恪守民族气节,誓死不当亡国奴,不做日伪官,不忘我中华。抗日战争胜利,磁县解放后,年逾古稀的父亲仍积极为振兴磁县、建设新中国竭诚工作,无私奉献,受到了中共磁县县委和人民政府的高度赞扬。
矢志为民 寻求强国之道
我家历代为书香门弟,祖辈以教书为业。父亲自幼在我祖父办的私塾里读书,喜读经史,酷爱诵读讴歌民族英雄的诗文小说。戊戌变法后,祖父白叟受维新思想影响,创办了磁县第一所女子学堂,兼任该校校长。父亲在青少年时期,就受到了我祖父开明思想的影响和熏陶,面对朝政腐败、外国列强的侵略、社会纷争和人民疾苦,便立志读书寻求强国富民之道。
当时,清朝废除了科举制度,开办了“洋学堂”。由于封建意识的束缚,社会上多数人不愿进“洋学堂”读书。所以一般“洋学堂”都是公费。鉴于我家经济困难,父亲提出报考“洋学堂”以广求知识,得到了我祖父的赞许。于是父亲考进了“保定优级师范学堂”。毕业后,父亲先在家里办了个私塾,得到点束脩(薪金),以支付家中开支。那时,祖父年老体弱,祖母、母亲及四个年幼的叔叔等一家十几口人,只有二亩半地,生活重担都落在了年轻的父亲肩上,微薄的教书收入怎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听近邻的陈家奶奶讲:当时,一家人生活艰难,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因此,祖母常领着几个饥饿的叔叔到门外海子边草地上去睡觉,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只好去求亲投友借贷。后来经友人介绍,父亲到街儿庄开办煤窑的张家当了家庭教师。这期间,由于交往广泛,涉足社会,深刻地认识到清廷统治下的官府政治腐朽没落:富者强取豪夺,饱食终日,游手好闲;贫者苦如牛马,终日辛勤,反而啼饥号寒;世界列强穷兵黩武,不断对我国蚕食掠夺。因此,父亲经常和有识之士相聚,畅议变法改制,立志要图国家以富强,拯民众于水火。我常听他满怀激情地说:“我等男儿,应当立志为国,不能株守家园。”
正在此时,清政府为了维持其封建王朝的统治,出榜招选留学生,以期学习西洋船坚炮利之术,学习东洋维新治国之制。父亲中选,东渡日本留学,考察研究明治维新治国之制。他在留学中对国家贫穷落后之原因有了新的认识:乃是封建专制体制不良,朝廷腐败。于是接受了推翻满清、建立共和的革命学说,并在日本加入了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
父亲回国以后,曾留北京供职数年。我祖父病逝以后,父亲回乡奔丧。守孝期间,他在磁县城内创办了“自治讲习所”,借以反映民意,救黎民于水火。民国建立后,为了强国富民,又在城内衙门旧址创办了“农会”,宣传推广深耕土地、改良种子、兴修水利和植树造林等农技知识,还在滏阳河桥东面设立了“蚕桑局”,劝民众种桑养蚕。蚕桑局旁边,种有一片桑树,并广泛印发了各种简明的科学种田、种树养蚕的小册子。1920年左右,我国北方和黄河南北旱灾严重,百姓背井离乡出外逃荒,络绎不绝的“流民”从磁县经过。饿殍载道,哀鸣遍野。我父亲当时目睹灾情感痛在怀,一面和乡友商议筹划解救方法,一面向政府呼吁紧急救灾,解民于倒悬。父亲当时曾被委以中国义赈会委员,先后赴蒙古的京棚、察哈尔和河南省的黄泛区开封、兰考等灾区查实灾情,发放赈粮,救活了不少灾民。
1928年国民革命军进占北平,国民政府改都南京后,父亲曾抱着满腔希望,应各地友人的来信邀请,去保定、北平、太原、天津等地联系工作。谁知所到之处,见到的依然是政不为民、官不报国、勾心斗角、贪脏枉法、横征暴敛,改革、为民的建议策略仍然得不到采纳。父亲痛感国事无望,为民之心难得实现,于是愤然拒绝所委官职,闭门谢客,断绝和外界的一切往来。对外来的挂号信函和电报看也不看,有时,甚至嘱我附上“本人外出,日久未归”的纸条连原件一起退回。因为,他知道这些函件都是请他外出做官的。有一次,从邯郸专程送来一封挂号电报,我遵照父亲嘱咐告诉来人说:“收件人不在,不收。”送报人百般纠缠后又到处找人说情,但也无效。最后找到国民党县党部,来了一位党部的干事,强迫我父亲接受,我父亲还是严词拒绝了。只有一次,是一位在北京工作的永年人胡海门的来信,父亲亲笔作了回复。亲友来访,一般都是由我和母亲挡驾。日子久了,有时被人闯见父亲在家,父亲就真的外出一段时间。父亲避居家中数年,总是读书,写作。其中不少是披露时弊、阐述改革的意见和建议。有时父亲也和一两个契友畅谈国事,研讨历史和救国之策。
恪守“三不”弘扬民族正气
“九·一八”事变后,日军亡我之心日甚一日,父亲对蒋介石的消极抗战政策深感愤慨。他自费订了一份抗日的报纸,挂在街口路东的墙上,逐日更换,宣传爱国主义思想,激发民众的抗日情绪;对于爱国学生宣传抗日、抵制日货的义举,竭力给予支持。如县城南关的青年学生李鸣春、白丙元等因散发抗日传单、沿街宣讲,被国民党军队以“共产党’’罪名搜查逮捕。他甘冒受牵连的危险,积极奔走营救,终于使他们获释。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学生投笔从戎,共赴国难,民众奋力抗日,情绪高昂。父亲十分欣愉,立即写文章、捐赠慰问品,极力表彰抗日志士。但是不久,国民党军队又节节败退,广大华北地区,被侵华日军占领。磁县城也于10月18日拂晓沦陷。当时父亲义愤填膺,发誓不做亡国之囚。因此,他率领家人南渡黄河,流亡到豫西的禹县。那时,我跟四叔一家从山西太原赶赴禹县相会。不久,当父亲听说八路军转战到华北太行山区开展敌后抗日时,又感到胜利有望,遂率家人回到故里。分别时,父亲再三嘱咐我说:“你走到哪里都要为抗日战斗到那里,不用惦记我们,一定要恪守我们的民族正气,直到把日寇赶出我中华。”
父亲返回家乡后,先是避居在农村。半年后才悄悄回到城里家中居住。日军得知父亲回家后,曾多次登门邀请他出来为其做事,都被严词拒绝了。日军恼羞成怒,就派宪兵队到家中逮捕了我父亲。拘押多日、威胁利诱,都未能使我父亲屈服,无奈何又把人放回。又有一次,日军宪兵队在街上当众绑架了我父亲。日寇把洋刀搁在父亲脖手上,威胁说他私通八路,要不出来替皇军作事,就要杀头。但父亲视死如归,轻蔑的一笑说:“为国为民,死有何惜”!他这种大义凛然的民族气节,使日寇敬畏反将他释放了。可是不久,日军又将他抓去做苦工,修公路,挖壕沟,企图用做苦工的折磨手段,逼父亲就范。当时花甲之年的父亲,被劳累折磨,骨瘦如柴,砸断了脚趾,又得了疝气,依然丝毫不减爱国之志。日军见硬的不行,又用软的,派我父亲的旧友,大汉奸杨大鼻子(杨敬斋)等到我家游说。父亲将这些卖国求荣的汉奸痛斥一顿后,撵出了门去。为了躲避日伪的纠缠,父亲又暂时转到农村去住,并教导家人不读日伪报纸,不说日语,逢过年也不准张贴对联,不准放鞭炮,以示牢记国耻,不忘抗日。
在抗日战争期间,父亲把自己的住室命名为“三不斋”,自号“三不斋主人”。他说,“三不”的涵义就是“誓死不当亡国奴、不做日伪官、不忘我中华”。他不但在住室的门楣上挂上“三不斋”牌匾,还在这个时期的书本、著作、日记的封面上都署有“三不斋主人”字样。八年如一日,始终不与日寇合作。
于此同时,父亲坚信中国共产党是中华民族的希望。所以只要是共产党和抗日县政府派人来和他联系,他再忙也要热忱地接谈。他还利用每年的清明等祭祖节令逃过日军宪兵的盘查,出城参加八路军、抗日政府组织的活动,曾为抗日县政府的“周报”题词为“保卫国土”,号召全县人民积极抗日。
无私奉献 建设新的中国
随着抗日战争的胜利,1945年10月2日,经过血与火的交锋。磁县城回到了人民的怀抱。当时年近古稀的父亲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在为之雀跃的同时,愉快地出席了“全县军民欢庆磁县城解放大会”,随即又投入了振兴磁州、建设新中国的繁忙工作之中。
1946年春节刚过,太行区公立漳滨中学迁到磁县城南关,父亲不顾年迈多病,积极协助了学校的筹备和招生工作。随后,他又主动参加了县文化馆的工作。开始,他被诙谐的称作“义务馆员”。因为他年迈体弱,政府并未给他正式安排工作,而他却照常上班,和小青年一样担负着各种繁忙的任务。不在正式编制,自然没有薪水,可是他根本不考虑报酬,也从未向政府提过报酬的事。就是在没有报酬的情况下,为文化馆的文史资料的收集、撰写工作做出了贡献。1950年召开全县各界人士代表大会,他被选为特邀代表。大会期间又被选为常务委员会委员。中苏友好协会成立,他担任了县中苏友好协会秘书。1952年lO月8日,父亲被任命为县人民政府委员。1956年1 2月25日,父亲担任了县政协常务委员会委员和副主席职务。1 958年5月12日当选为磁县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和县人民委员会委员。
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人民当家作主的新社会,使我父亲焕发了青春。此后他在为振兴磁县、建设新中国的15年中,虽然年逾古稀,患有心血管硬化、高血压、疝气等病和脚趾残疾,但始终精神百倍地工作着。每天都是黎明起床,提前上班,无论狂风暴雨、严寒酷暑,从来没有耽误过。那时,百废待兴,很多工作要做,政府工作人员常常要工作到深夜。父亲每天晚上都手提着灯笼到机关去上班,直到很晚才回家。回家以后,还要伏案写作。困了就靠在椅背上睡一会儿,醒了以后又接着写。我当时和父亲一起住,从来不知道他每天是什么时候休息的。每当早晨醒来,便听到他在打扫院子和街道。
他先后整理注释了不少古书,修编《磁县县志》、《闸志》,游览考证了不少古迹文物,还描绘了响堂寺石窟佛像和窟顶巨人像,抄录了修鼓楼、城墙及水利设施碑文,撰写了我县革命英烈史迹,也记述了军阀混战时期对我县骚扰破坏的罪恶事謇;拍摄收录了我县婚丧礼仪、风土人情的照片。他的著作和保存的古书,一部分送县文化馆,一部分送交省文史馆。
父亲经常教导我们要以朴实为荣。他一生布衣素食,粗茶淡饭,过着俭朴的生活,为我们树立了艰苦奋斗的榜样。他反对封建,提倡妇女解放,我的三个姐姐,都未叫她们缠脚。1958年春节,我们回家,当时地方正在演新戏,需要用短裙和长筒袜子,父亲问我爱人有没有?当时我爱人把在部队买的长筒袜子交给他的时候,他高高兴兴送给了女演员。当时有一家亲友的姑娘举行结婚典礼,父亲叫买张新铁锨送去。他说,现在是新社会,新事就要新办,要鼓励她们热爱劳动。父亲还教育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信鬼神。祖母殡葬时,他带头不糊纸扎,不请僧道念经。父亲从不叫给他做生日。为此,每到生日那天,他一早便躲了出去,直到深夜才回家。数十年都是如此。
1959年2月2日(夏历戊戌年腊月二十五日)早饭后,八十岁高龄的父亲照常去政协上班。中午12时,秘书房守德催他去吃中午饭,他说一会儿写完材料就去。同志们吃过饭仍不见他去食堂,就去办公室叫他。这时,见他扶着桌子吃力地站起来,两腿却不能挪动。大家赶到近前,他有气无力地对大家说:“请把我扶到床上。”当大家把父亲扶到床上时,父亲就立即昏迷了。从此,父亲和我们永别了。
他常常教训我们说:“对敌人、对反动派要毫不畏惧地进行斗争,直至取得最后胜利;为人民服务就一定要全心全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真正地做到了这一点。
父亲去世后,县政府遵照他的遗愿,灵柩不用架子抬而用车拉,孝子不穿孝服,不用仪仗,不设酒宴,一切从简地办理了丧事。
(白文生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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