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干:凌寒读梅
晚报有消息,乐农轩的狗牙蜡梅和素心蜡梅先期开了,便与内子匆匆前往,气温有些低,需要加衣戴帽。这是今年首次郊外游,三九天算是远足。
跟踪乐农轩的蜡梅,算来已有几十载,即使遇有风雪,也没有误过观赏期,我们一家子,是她的铁杆粉丝。早些年,青丝多于白发,身体相对健硕,备一辆自行车,便可成行。后来,体力不如从前,只好挤公共汽车,一路拥挤颠簸,寻梅乐趣减去一半。不过还是要来的,蜡梅,千里万里如期而至,若是我们爽约,就有些失礼,亦不够厚道。而这几年,则方便了许多。出得家门,走百十来米,进得安定门地铁站,到西直门换4号线,就可直达颐和园北宫门,时间不到一小时。时代在变迁,人间生活也在随之变迁,只要乐观开朗地活着,就有新的便利迎门而来。这不,老夫把老年卡一晃,不花分文,就可入得皇家园林,大摇大摆直奔乐农轩而去,如入无人之境,牛也不牛?
王安石有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还未至乐农轩,则有暗香浮动而来。只要你鼻腔干净,就可享受蜡梅赐予的奇香。奇香,奇在她淡然而浸入肺腑的自然气息。再高档的香水,也散发不出如斯销魂的香味来。花香千万种,唯蜡梅才具备这等天香。圣洁,不惧严寒者,才配如斯。
走近乐农轩,还是往日那十几株蜡梅,疏疏落落,站在轩下,开起蜡黄色的小小花朵来。或许因为今冬相对寒冷,蜡梅提前了行期,给这不甚温暖的人间,送来一丝春的信息。因了时间还早,寻梅者不多,且大多是白发人。他们尝尽了人间苦味,或许觉得,开在枝头的不是蜡梅,而是自己的人生写意——苦寒中有香味。轩前的那几株素心蜡梅,尤为精神,骨朵比往年饱满不说,色泽亦鲜嫩了许多,在开与不开之间,有些卖关子的意味。它们虽不言语,胜似言语,闻者是先知,有了交流便是知音了。万物是皆可交流的,只要你心诚。假若心不诚,蜡梅就是蜡梅,只是一种自然之物,而非心灵通达的知音。
乐农轩,位于颐和园益寿堂东面,万寿山东山腰上,是由平安室、水寿斋、乐农轩构成的一座朴素院落,统称乐农轩。整组建筑,用虎皮石砖墙和青石板瓦建造,外观显得些许简陋、粗糙。油漆彩绘的色泽和形式,是仿民间建筑的,与富丽堂皇的皇家建筑风格,形成强烈的反差。就是说,它是颐和园里一处农式建筑,门前植有十几株蜡梅。顾名思义,乐农即喜农之意。在皇家园林中,出现这样一处朴素斑驳的仿农家建筑,是不是寓有不忘本和感恩之意?细琢磨,中国的农人与蜡梅,有极其相似之处,苦寒中散发清香,然而意不在争春,争宠,争位。轩与蜡梅的天然组合,本身就是一部生活缩影。据说,1900年,八国联军侵袭北京。清朝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装扮成老百姓,乘坐骡车离京,到颐和园乐寿堂吃罢午饭,继续向北,到达昌平西贯市村,住宿一晚。第二天起程时,当地百姓将三顶骡驮轿和食品,送与慈禧。慈禧从西安返回京城后,命工匠按西贯市村的农舍式样,建造农式房舍,名“乐农轩”。之后,慈禧常来此处种菜种粮,还蒸出黄金窝窝头,分与众人吃。这是历史的一个小小情节,却让人回味,多思,连皇室都离不开种粮者,并心生感恩之情。古人早就告诫我们:要悯农,不忘本。有诗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觉得,乐农轩,该修缮一下啦。为什么年年陈旧如斯,斑驳如斯?假如我是园主,就对乐农轩来个彻底翻新,门前放置一些犁杖、锄头、草帽、竹篱,再增植一些蜡梅、桃花和二月兰。把这首《悯农》古诗,书写于碑上,将乐农的乐字,再抬高一个台阶,岂不更好?
时至晌午,太阳升高,风也暖和了不少。寻梅者,渐渐多了起来,但四周静谧,毫无喧哗之声。有人拍照,有人凝视,他们一定是想把今年最早的春色,带回家。(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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