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骂王冬龄、王镛的人,不配跟我聊艺术
乔志峰 中国美院回应教授超级狂草书法:王羲之都有人质疑呢。
近日,有网友质疑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王冬龄的超级狂草,调侃道:“不把宣纸涂得黑黑的,就不是书法家”,“大师能否再写一幅一模一样?估计大师会一口回绝,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写的是什么”。 6月16日,记者多次联系王冬龄,对方未作回应。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工作人员表示,对于有关王冬龄的质疑,学院不做回应,“质疑很正常,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还有对王羲之有质疑的呢,难道把王羲之也扒出来问一下吗?”(6月17日九派新闻) 首先要说清楚,今天写的这篇文章,纯粹是谈艺术,并且不掺杂任何个人私利——不拍任何书法家的马屁,也不提名道姓鄙视任何所谓的“书法大师”。就是聊聊书法,聊聊近年来的“丑书”之争,聊聊大众欣赏眼光和艺术层次的每况日下。 之所以在标题中出现“不配”二字,也不具有攻击性,只是想表达两层意思: 1,如果你还处在骂王冬龄、王镛是“丑书”的层次,那么你今后可能就要告别欣赏书法艺术了。艺术创造需要天分,艺术欣赏同样需要天分,你看不懂艺术、理解不了艺术,在艺术的话题上跟你真没什么可聊的,你不配。 2,连我这样的层次,都不愿意跟你聊艺术,可见你的欣赏层次是多么的不堪和低下。就这水平和认知能力,你还好意思骂王冬龄、王镛这样真正的艺术家?请恕我直言,你真的不配。 话可能不太好听,但都是实话。并且,咱们不能聊书法,还可以聊聊别的嘛,比如喝茶、喝酒、旅游、美食、流行音乐,甚至聊美女也行,都嗨皮得很。 我呢,算是资深书法爱好者。只是爱好,一直未能登堂入室,成为真正的书法家,这也是天分问题,无计可施、无法可想。我是典型的“眼高手低”者,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但“眼高手低”也不完全是坏事,起码,我“眼高”啊,最基本的欣赏能力还是有的。这不是我吹牛,更不是我骄傲,认清自己的优点并为此生出自信,也是一种自知之明,并且是很重要的自知之明。 下面,就说说王冬龄吧。 王冬龄老师,能够成为著名的书法家,绝非浪得虚名。 当然,他也搞了不少类似于“行为艺术”的创作展示,对此我持保留态度,也有几分不以为然。但他的作品在那里摆着呢,评价一个艺术家,还是要拿作品说话。张扬一点、嚣张一点或者时不时炒作一把招徕点眼球,也没啥大不了的,瑕不掩瑜。 甚至可以说,艺术家嘛,就需要自由一点、个性一点。历史上真正的大艺术家,多多少少都有“异于常人”之处。不说割掉自己耳朵的梵高,就拿书法界来说,张狂、米颠行事也都奇奇怪怪,写字也都不走寻常路,他们在自己的时代也有人质疑,但经过历史和时间大浪淘沙,他们的名字成为书史中最明亮的星座,彪炳千秋。 然后,说说王冬龄的书法吧。 他的书法,有传统功力、有艺术性,更难能可贵的是,有自己的创新和探索。 书法,是艺术,并且被称为“人类最纯粹的艺术”,绝非普通人认为的“写字”那么简单。书法的本质是艺术,写字的本质是实用,书法是书法,写字是写字,属于完全不同的概念,当然也具有完全不一样的内涵和外延。 内行看书法,看的是艺术性。艺术性这东西,往往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我只能用或许并不准确的语言,来大致表述我的浅陋之见。 南朝书法家王僧虔在《笔意赞》中说:“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这句名言说得很清楚,书法的艺术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形质,一是神采。所谓“形质”,既包括字形、章法,也包括线条质量等技法上的东西;而“神采”,则是指书法所表现出的韵味、意境等可以带给欣赏者愉悦和思考,并引发心灵共鸣的内在玄妙之处。 王冬龄书法的形质,比如线条质量,比如水、墨、纸的水乳交融,略有书法欣赏能力者都会承认,达到了相当的高度。而王冬龄书法所表现出的勃勃生机和与众不同,恰恰构成了其神采的基础格调。 媒体报道中所引用的两位网友的评价(或者说调侃),令人忍俊不禁,也让人对他们非常同情。一看就不懂书法、不懂艺术,连门外汉都算不上。 “不把宣纸涂得黑黑的,就不是书法家”。墨是黑的,当然要把宣纸“涂得黑黑的”啊。可是,你的眼里只有“黑”,却没有看到“白”。计白当黑、密不透风、疏可走马,这些最基本的书法要素,你完全不明白。王冬龄的不少作品,确实给人一种密密麻麻如乱草的感觉,甚至会让有“密集恐惧症”者感到不适。可是,你再仔细看看,人家把宣纸涂满了吗?人家有留白啊,有疏密对比啊,恰到好处的“透气”和疏密安排,在朴茂雄浑中,一股灵气和清新喷薄欲出。你没看到吗?你的眼睛没问题,你心灵中属于艺术和灵性的那个区域却被壅塞了,蒙蔽了你的双眼。 “大师能否再写一幅一模一样?估计大师会一口回绝,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写的是什么”。这话就更搞笑了。什么是艺术?妙手偶得之的,才叫艺术。好的艺术品,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的,不可模仿的。就连书法家本人,也写不出两件同样的作品,除非他是“书匠”而不是艺术家。据传说,王羲之酒后写出《兰亭序》,酒醒后自己也感叹写得真好,于是又努力写了几次,却再也写不出那种感觉和水准了。顶级艺术作品往往是偶然性的产物,否则也就不会具有稀缺性了。如果可以批量制造,那是馆阁体、美术字,那是工业流水线上的垃圾产品,跟艺术八竿子打不着。 说到了王羲之,不妨说说王羲之是否可以质疑。 王羲之,那是书圣,是书法史上难以逾越的高峰,是神一般的存在。但在艺术批评上,从来不存在禁区,对王羲之,也可以有争议和质疑。实际上,历史上质疑王羲之乃至“二王”的人并不罕见,有的质疑者本身就是大书法家,要相信他们的艺术眼光和鉴赏能力。 我个人觉得,王羲之,包括王献之乃至晋人书法,是尚韵的顶峰,但不管是形质上还是神采上,都存在不足,起码没有达到“尽善尽美”。笔法和墨法,都单调、单一,笔力也算不上“力可抗鼎”,甚至有几分孱弱和圆滑。整体气息上,更接近于小家碧玉和文人的小情趣,缺乏庙堂之气。如若不信,可以将王羲之的字放大做成巨型匾额,挂在庙堂或其他大型建筑之上,看能否镇得住。 我对书法的欣赏口味,也有一个渐进改变的过程。小时候,最喜柳公权,认为柳楷“有劲”(有劲,算是最低级别的欣赏层次了);然后,喜欢欧阳询,觉得欧书险绝;再然后,才看出颜真卿的篆籀之气和赵孟頫的二王笔法;再然后,才体会到明清书家的郁勃风骨。现在,基本上“书不观秦汉以下”。但我同时觉得,书法到了宋朝之后,不管是笔法、墨法还是章法,以及表达的意境,都开始丰富多彩、百花齐放,人的个性解放通过艺术作品日益凸显,这些方面都是超越了晋人的。 最后,说说近年来的“丑书之争”吧。 什么是“丑书”?那些写得不“正统”的、不整齐的、让部分人看不懂的作品,被某些人归入“丑书”,遭到非议乃至攻击。跟王冬龄情况类似的还有王镛老师,他的作品艺术性很高,却同样被列入“丑书”,成为被攻击最多的书法家之一。 书法界跟中医、传统武术一样,混入了太多的江湖骗子和“大师”、神棍,但王冬龄和王镛他们绝对不是,他们是真正的艺术家,有创新精神和创造力、深入艺术本质的艺术家。 其实,书法哪有什么“丑书”,只有俗书、江湖书法。不管用什么表达方式,只要有艺术性就是美的。所谓“丑书”之争,在圈外是无知者无畏,在圈内不过是打击异已的利益之争。 书之妙道,神釆为上。高水平的书法,不是表现在外在有多美观,而是内在的气韵如何。书法最怕的不是丑,而是俗。近年来大行其道的“X楷”之类,看起来写得端端正正、整整齐齐,很受外行欢迎,可那种状若算子的玩意儿,连馆阁体都算不上,更遑论什么艺术不艺术了。 书法界一直有巧、拙之争,近年来更催生“丑书”之辩。学书法,还是应先下拙功夫,宁拙勿巧。否则浮滑习气养成,终生难除。由拙入巧易,由巧入拙难。对此,我本人是有深刻教训的。 尤其反常的是,书法界对所谓“丑书”的讨伐越来越暴力,甚至到了阻止被归入“丑书”行列的书法家办展的地步。这些人当中,一部分是别有用心的书法圈人士,试图踩别人抬高自己,不过是为了出名、骗钱;大部分则是根本不懂艺术的外行,处于最低欣赏层次。艺术是讲灵性的,馆阁体才是对艺术的扼杀,不许创新才是阻碍艺术进步的最大罪人。 像本文提到的那两位大放厥词的网友那样,根本不懂书法、还偏要指手划脚的半瓶醋,现实中太多了。他们有能力欣赏的,大概就是“X楷”、“老干部体”一类的伪艺术吧。真正有个性、有内在张力的艺术,已经超越了他们的认知范畴,只好污人为“丑书”了。 可以很负责任地说,那些天天把“丑书”挂嘴上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要么根本不懂书法,要么就是骗子。书法也有江湖,并且是油水和利益最多的地方之一,因此也是骗子最多的地方之一。官场和生意场上你死我活的倾轧有多残酷,书法界也就有多残酷。 似乎说多了,就此打住。最后叹息一声: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多国人都丧失了基本的艺术审美和灵性呢?(更多好文 请加小编微信happy_happy_mao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