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西南联大时期,梅贻琦千辛万苦向教育部要来一笔学生补助金,按规定,他家四个孩子都有资格申请,可是他却一个不准沾边,就是为了避嫌,不让人说闲话。其实,那个时候他的家用相当拮据,早已捉襟见肘,寅吃卯粮,可他宁肯举债,变卖家产,或让夫人磨米粉,做米糕,提篮小卖去补贴家用,也不肯“瓜田李下”。 1946年,梅贻琦的女儿梅祖芬到了上大学的年龄,结果考分与清华的分数线差了两分。同学们劝她找爸爸说说,梅祖芬摇摇头:没门儿,想都不要想,我可知道这个倔老头!她老老实实地选择了复读,第二年考入清华外语系。
梁思成和妻女
在1946年的社会名流子女高考当中,除了梅祖芬,还有两位女孩落榜清华,她们是清华大学建筑系主任梁思成的女儿梁再冰、清华大学文学院院长兼哲学系主任冯友兰的女儿冯钟璞。梁再冰的妈妈、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女林徽因,认为女儿考卷判题有误,依照制度查看了梁再冰的考卷。但仅此而已,证明没问题之后,就再也没做什么。他们的女儿们,也都坦然接受落榜现实,没有请求父辈去走后门。因为她们知道,他们的父辈也都是些“迂腐”的人,把操守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绝不肯干出苟且之事。
结果,冯钟璞在第二志愿南开大学外语系念了一年,一九四七年以同等学力考上了清华大学外语系二年级;梁再冰则“屈就”到录取分数略低于清华的北大西语系读书。
还有一位很“迂腐”的老头叫翁独健,是著名历史学家、教授,还兼任北京教育局局长。他的宝贝女儿翁如璧没有考上第一志愿清华大学建筑系,她大哭一场,非要爸爸帮她想办法上清华不可。翁独健是北京市教育局局长,凭这啥门路走不通?可翁独健愣是不干,说:“正因为我是教育局局长,更不能那样做。”他劝女儿去天津上大学,并勉励说:“只要自己努力,上哪个大学都能出人才。”如璧看托爸爸转学没门儿,只得乖乖地离开北京去了天津。
翁独健 被誉为清华四大哲人之一的潘光旦,也是“迂腐”之人。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叶,安徽省主席刘镇华致函潘光旦,想让两个儿子入校旁听。但清华定规是不设旁听,潘就拒绝过:“承刘主席看得起,但清华之被人瞧得上眼,全是因为它按规章制度办事,如果把这点给破了,清华不是也不值钱了吗?” 解放后,潘光旦接高教局指令,责其办理最高法院院长沈钧儒之孙到清华旁听事宜,时任教务长的潘光旦按章办事,毫不通融,直接拒绝。
潘光旦
其实,令人感念的不是他们的“迂腐”,而是一种对规则的敬畏与遵守。而规则,就是社会公平正义最鲜明的表达。所以“迂腐”,就是对公平正义的坚持,是公平正义的人格代表。 感念是因为缺失。网上传言:1988年7月,毛新宇北大附中毕业,高考成绩不理想,总分109分(当年北京本科录取分数线是:文科477,理科472)。其母即毛泽东的儿媳邵华曾找到北大校长丁石孙,说:“咱家三代都属于北大。”丁石孙却说:“无此必然性啊。”邵华说:“新宇就该上北大!”丁石孙说:“北大校风自由,同学好动,我担心他进来无法保障安全。”反正乱找理由,就是不愿意接受。最后,无奈之下,毛新宇屈尊就读了人大历史系。 不错,丁石孙先生用自己的人格力量硬坚持下来了,但我们无法不注意到,这种婉拒,与解放初期、和民国时期大师们的峻拒不可同日而语。依照民国大师的标准,丁石孙先生“软趴趴”的行为简直让人鄙夷!而现在,我们却对之赞叹不已。因为,我们这个时代,连丁石孙先生的“软趴趴”都没有了! 也许,我们都该问一问: 是什么让这些中国人的优秀儿女被渐渐地抽去了精神的脊梁,愈来愈没有骨气、愈来愈像一只只匍匐在地的软体动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