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夏韵(外交学院讲师)
今年2月底,考古学家在中美洲利用激光技术绘制了长100公里的玛雅石路,从玛雅时期著名城邦科潘一直延伸到尤卡坦半岛亚索纳的小镇。道路穿越众多城镇,沿途排列近万座建筑,连接着成千上万当地居民,形成了一条主干道,这一重要发现再次将神秘的玛雅文明带到世人眼前。
在美洲的三大古文明——玛雅文明、印加文明和阿兹特克文明中,以玛雅文明的发展程度最高、影响最为深远。它植根于中美洲的热带丛林,约形成于公元前2600年,主要分布在今天的墨西哥东南部、危地马拉北部、洪都拉斯西部以及伯利兹和萨尔瓦多等地区,占地约28万平方公里,可划分为三个生态区域:尤卡坦半岛,贝登中心区以及恰帕斯州和危地马拉高地,这些生态区是大量雨水、河流和沼泽汇集的茂密森林地带,而玛雅文明却在这片荆棘满途的艰苦环境中孕育而生、蓬勃发展,可见其顽强坚韧的文明内核。
奇琴伊察古迹 资料图片
乌斯马尔古迹 资料图片
博南帕克壁画 资料图片
玛雅金字塔 资料图片
1.玛雅文明发展历程
玛雅文明以印第安玛雅人得名,他们生活在公元前1500年至16世纪。在这一历史长河中,玛雅先民创造了璀璨的文明:那些宏伟壮观的金字塔、神秘莫测的象形文字,那些精密的天文历法、精美的雕刻艺术,为世界文明贡献了靓丽多彩的美洲元素,也使玛雅文明成为美洲古印第安文明的杰出代表,成为世界考古的聚焦热点和历史谜题。
从时间上看,玛雅文明的悠久历史源于形成时期、止于西班牙征服时期,涵盖近三千年。学界将其划分为三个阶段:前古典时代(也称形成期,公元前10世纪至公元3世纪),古典时期(公元3世纪至10世纪)和后古典时期(公元10世纪至16世纪)。
前古典时期是玛雅文字和天文历法发明以及标志性建筑兴建之时。这一时期,玛雅人定居点在太平洋沿岸地区形成,他们开始种植玉米、豆类、南瓜和辣椒等作物。众多小定居点逐渐发展成为城市,其中,位于危地马拉贝登省的纳克贝是玛雅低地上有记录的最古老的城市。公元前3世纪,贝登已经有玛雅人使用文字的记载,同时期还涌现出重要的玛雅文化宗教中心,如蒂卡尔、乌萨克斯图恩、纳拉乔、纳昆和亚克斯哈。在玛雅高地上,卡米纳留尤成为前古典晚期的主要中心之一,而塔卡利克·阿巴杰和乔科拉是太平洋沿海平原上最重要的两个城市。人们在这些城市安居乐业,开始发展农业,研究历法和文字,兴建金字塔和宫殿。
文字的应用和普及、大规模建筑群的兴起、艺术的繁荣和昌盛逐渐将玛雅文明推向其鼎盛的古典时期。这一时期大型城邦涌现,如蒂卡尔、帕伦克、科潘、基里瓜、亚奇兰、博南帕克和黑石城等,这些城邦统治者推动了各地区的文化发展,形成盛极一时的文化大爆炸。低地玛雅人使用长计历,竖立起标记日期的石碑和建筑,碑铭、陶器上印刻着色彩各异的花纹图案,展示了玛雅人的宗教信仰、生活习俗和对宇宙、自然、权力的崇拜与敬仰。由于玛雅的象形文字部分已得到破译,通过玛雅历史遗迹、出土工艺和玛雅古抄本的文字记载,该地区的历史样貌逐渐广为人知。该时期的政治景观以拥有多个城邦参与复杂的联盟和敌对网络为特征,可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和古希腊相比,主要城市的人口多达5万到12万,并与周围附属城市紧密相连,恰巧形成前文所述考古学家激光绘制玛雅石路覆盖的城镇范围。如蒂卡尔的最大竞争对手是贝登盆地上另一个强大城邦卡拉克穆尔,两个城邦都发展了广泛的盟友和附庸制度,即一个小城邦进入上级城邦建立的联盟网,就可与这一网络中其他城邦保持和平关系。而蒂卡尔与卡拉克穆尔各自建立的联盟却互为敌对、相互抗击。考古发现的玛雅石路则被猜测是科潘为了应对入侵的奇琴伊察帝国而大力扩张领土、保全自己而建。
各城邦的争权夺利和吞并占领导致玛雅文明后期战乱不止、血腥不断,也间接导致玛雅文明走向衰落,进入了全面崩溃和告终的后古典期。在古典期即将结束、后古典期来临之时,尤卡坦半岛北部奇琴伊察和乌斯马尔等城邦相继兴起。奇琴伊察和乌斯马尔虽然分别出现在公元600和700年左右,即古典时期中期,但它们的发展巅峰却出现在中部低地和南部玛雅城市衰落之后,代表了墨西哥玛雅文化的典型特色。奇琴伊察如今成为古玛雅文化和托尔特克文化的遗址,著名的金字塔神庙、天文观象台、球场、洞穴以及石雕装饰为后人构建了玛雅人日常生活的想象图景。而乌斯马尔则代表了玛雅文明商业、政治中心的精华,这里的魔法师金字塔、总督府、四方修道院、乌龟宫、鸽子宫等布局精密、各司其职,再现了当时玛雅人民欣欣向荣的生活景象。
公元800年后,古典玛雅文明的城邦突然走向衰落,许多城市遭到废弃,至今仍是未解之谜。后人对此有生态危机、外敌入侵、瘟疫爆发、人口过剩、神权政治影响等众多猜测,然而玛雅文明并未完全消失,却在地理位置上发生转移。
公元10世纪,繁荣一时的玛雅城市大部分被遗弃在了密林之中。公元1224年,奇琴伊察城邦政权被推翻,继之以玛雅潘为首的城邦联盟建立。而两百年后玛雅潘政权也因内乱而瓦解,直到16世纪西班牙人入侵美洲大陆,玛雅人的地区已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随着西班牙帝国逐渐消灭了玛雅文化的传承者阿兹特克帝国,玛雅人的文献被传教士焚烧毁灭,其文字和天文历法失传,大批玛雅人死于战争和疾病,一个古老文明的泯灭史持续近三个世纪,但如今仍有数以万计的玛雅后裔在中美洲繁衍生息,分散在不同国家和地区。
2.玛雅文明的辉煌成就
虽然玛雅文明不像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一样拥有一个统一的强大帝国,然而数百个玛雅城邦共同在其天文历法、文化艺术、语言文字和宗教信仰上展现出让世人惊叹的帝国成就。
玛雅人的历法堪称世界上最完美的历法,除了公认的两种历法太阳历和神历,还有一种用于记录更长单位时间的长计历。太阳历依据太阳的运行,根据天文测算而来,每年以每月20天18个月构成360天,另加5天忌日构成365天,每4年加闰一天。神历亦称卓尔金历,是一种宗教礼仪的历法,即把一年分为20个月,每个月13天,全年共260天。而长计历适于推算悠远漫长的历史刻度,利用玛雅人发达的数学计算系统纪年,可记录下几千万年中的每一个日期,后人在众多石碑和神庙的石刻铭文上都有发现长计历的标记。玛雅人对历法的精准设定正是基于他们对天象的长期观测,全面掌握了日食周期和日、月、金星等天体的运行规律,这种对天文和数学的精确掌握度惊诧世人,甚至令现代人也自叹弗如。
而玛雅人对宇宙时间观的认知全部体现在其布局精密的建筑雕塑上。从宏观的城池建设到微观的浮雕、装饰和雕像建筑,无一不与某一具体日期直接相关,成为构成玛雅巨大日历的一部分。如奇琴伊察的库库尔坎金字塔,四周各由91级台阶环绕,加起来共346阶,加上塔顶的羽蛇神庙,共365阶,恰好象征一个太阳年的365天。而它精心的几何设计和方位产生的神奇效果更让人叹为观止:每年春分和秋分的黄昏,北面台阶的边墙便在阳光照射下形成弯曲的七段等腰三角形,连同底部雕刻的蛇头,宛若巨蟒穿越光亮和石壁向大地游动,这象征羽蛇神在春分苏醒,爬出庙宇,又在秋分回去。这一“光影蛇形”的幻象每次都持续3小时22分,是玛雅人建筑与天象运动的巧妙吻合,也是其高超几何和天文知识淋漓尽致的体现。
玛雅人不仅擅长天文数学,还是技艺精湛的艺术家。他们建造了蔚为壮观的华丽神庙、刻画了美轮美奂的精致绘画、还制造了形态迥异的精美雕刻和手工艺品。博南帕克发现了大量壁画,其中动物和人物代表的各种图案被象形文字和星星陪伴,描绘了玛雅人的创世神话。亦有表现贵族仪仗、战争、凯旋和登基的壁画内容,亦有描绘平民百姓日常劳作的生活场景,人物形象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成为世界壁画艺术的瑰宝之一。而玛雅彩陶、雕刻皆有较高的艺术价值,既有反映玛雅人对宇宙、自然的崇拜和统治者的超自然力量,亦有反映其宗教信仰和价值理念的内容体现:对农业种植的描绘、对飞鸟走兽的刻画、对王权统治的记述以及对神明祭司的渲染。
玛雅是美洲唯一留下文字记录的民族。在玛雅人使用的八百个象形文字中,四分之一已被语言学家破解出来。这些文字造型奇妙,既有象形,亦有会意和形声,是兼具意形和意音功能的文字,主要代表一周各日和月份的名称,代表方位、颜色、数字及神祇,大多记载在石碑、木板、陶器、书籍及墙壁上,描绘了玛雅宗谱、神话、祈祷文、历史、天文、历象等各领域成就。科潘是玛雅象形文字出现最多、刻制最美、研究最发达的地方,这里的纪念碑和建筑物上记载着科潘重大历史事件的日期,成为玛雅象形文字最长的铭刻。由于玛雅文字的失传,如今虽仍有玛雅后裔在讲着玛雅语,但他们对整个玛雅文字的解译还力有未逮。
在玛雅人的文化生活中,宗教信仰贯穿其中的方方面面。他们相信万物有灵,认为神明在宇宙中穿梭行驶,指引人们生活。他们崇拜太阳神、玉米神、雨神、五谷神、死神、战神、风神、地神等,认为这些神主宰着人们的农耕和现世的生活,其中太阳神居于诸神之首。为了博得神明的应许,促进文明的繁衍生息,玛雅人选择在节庆日进行活人献祭,举行盛大的祭奠仪式。随着玛雅宗教的组织、体制和仪式逐渐完备,宗教信仰渗透到整个社会政治与人民的日常生活中,成为民族自上而下的精神寄托,也支配着玛雅文明的各个方面。
玛雅文明从形成、辉煌到没落,经历了长达三千年的风风雨雨,并以最后一个城邦在西班牙殖民者的炮火中灰飞烟灭而告终。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诞生于热带丛林而非大河流域的古代文明,玛雅文明奇迹般的崛起和发展、衰落和消亡都充满了神秘色彩。随着玛雅文献的焚烧和销毁,玛雅文明也如千古谜题般尘封在了历史长河中。而如今,那些考古遗迹的再现和科技探测手段的发展,将为世人解密玛雅文明打开一个新的窗口。世人期待着玛雅之谜底完全浮出水面的一天。
《光明日报》( 2020年06月11日 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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