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位于英国曼彻斯特的惠特沃思画廊举行了塞尚的素描和版画展,展出的作品来自不久前去世的艺术品经销商卡斯滕·舒伯特的捐赠。在《卫报》评论员乔纳森·琼斯(Jonathan Jones)看来,对于大多数艺术家而言,这些精妙的素描和版画杰作中所包含的思想和感触只有通过大型装置才能传递出来,而塞尚用简单的草图就做到了。他用铅笔所画下的一切都是他洞察力与热情的沉默而静止的爆发,他的素描捕捉了人的欲望和痛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塞尚不只是现代艺术之父,也是现代人所经历的痛苦的记录者。
用其维多利亚时代创始人的话来说,惠特沃思画廊的存在是为了“让曼彻斯特人获得永久的喜悦”,本着这种精神,它对于自己的版画和绘画收藏采取了英国最民主的方式之一。任何人都可以预约参观特纳和威廉·布莱克等人的作品。近日,惠特沃思的新展“塞尚”庆贺了画廊的丰富收藏,并且带来了一份非凡的礼物,证明维多利亚时代的慈善精神依然存在。
《树木研究》
故事始于1927年惠特沃思画廊买下的一幅激进的杰作,当时许多英国人可能认为这是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保罗·塞尚的《树木研究》在今天仍然挑战着人们的认识。黑色的线条如同飘动的海藻,在空旷的空间里留下细细的、扭曲的树枝的痕迹,而薄薄的橄榄和橘色则暗示着树叶的存在。夏天的艺术通常被想象成阳光明媚的海边的一场感官野餐,比如亨利·马蒂斯的《奢华、宁静和享受》。在惠特沃思的展览中,有一幅毕加索的素描就展现了如同南欧里维埃拉海岸的氛围。两名裸体女子在洗浴,她们优美的线条表现出艺术家对其身体贪婪的欣赏。不过,这幅欢快的地中海情欲场景既是毕加索纵身跃入的地方,也是塞尚退缩的地方, 他只身一人,凝视着,思考着。
《奢华、宁静和享受》
也许你会在展览上感受到一丝忧伤的气息,那是因为,展览也是对今年7月去世的艺术品经销商卡斯滕·舒伯特(Karsten Schubert)的纪念。在去世之前,舒伯特慷慨地将自己收藏的塞尚纸上绘画作品捐赠给了惠特沃思。
这些都是真正的宝藏。对于大多数艺术家而言,这些精妙的素描和版画杰作中所包含的思想和感触只有通过大型装置才能传递出来,而塞尚用简单的草图就做到了。塞尚曾说患有眼疾的莫奈“只有一只眼睛就做到了这一切”,而在这些素描中,你会发现,塞尚绝不只是“一只眼睛”,而是一颗复杂的头脑,一个复杂的灵魂。他所画下的一切都是他洞察力与热情的沉默而静止的爆发。舒伯特捐赠的两幅素描描绘了塞尚的小儿子小保罗:在一幅画在蓝纸上的小素描中,他观察着保罗沉睡的模样,身为人父的温柔、忧虑和希望填满了每一笔笔触。
正是这种强烈而清晰的表现力让塞尚画于19世纪90年代的一幅头骨素描成为了现代的死亡象征(memento mori)。到19世纪末,头骨和骷髅已经成了艺术的陈词滥调。就连梵高也在一幅作于1886年的骷髅画中陷入了病态的无聊。但是塞尚将其看作光影的平面。扁平的铅笔画使它的头盖骨和空洞的眼窝变得坚实。这是一项令人眼花缭乱的静物研究——一种极其新鲜的观察行为。通过这样的观察,他释放了头骨虚伪的象征主义。与之矛盾的是,这反而让死亡的现实再次向我们发起袭击。
《阿尔芒德·基约曼和上吊的人》
大约在画下这个“立体主义元祖”的头骨的20年前,塞尚创作了蚀刻版画《阿尔芒德·基约曼和上吊的人》,在这幅画中,背景中被执行死刑的罪犯尸体在这位艺术家同僚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是塞尚着迷于死亡和犯罪的浪漫表现的典型写照,是他在研究头骨时所克服的自我的黑暗面,由此他将死亡的威胁表现得无比真实。塞尚将象征转变成了物体,又将物体变成了艺术。在这一过程中,他发明了现代主义。他笔下的变化让人不安,他的艺术令人紧张而兴奋。
塞尚试图捕捉性之神秘和涌动的作品构成了此次展览的核心。《蹲伏的维纳斯》创作于1894年至1897年,这是一幅破碎雕像的特写。他认真地观察着它,客观地勾勒出它的形状。然而,那大理石仿佛拥有生命。维纳斯的肚子皱巴巴的。她是石头还是肉体?艺术家能像古代神话中的雕塑家皮格马利翁那样,将他画中的女子带入现实吗?
《蹲伏的维纳斯》
在舒伯特捐赠的两幅版画《沐浴者》的复制品中,能够看到塞尚企图超越欲望之痛苦,进入田园诗般平和的抽象境界,由此而诞生了一幅现代主义杰作。四名年轻男子在普罗旺斯炽热的风景中沐浴,摆出嬉戏的姿势。他们的身后是一座死火山,山顶被奇怪地截断了。高温把一切都变成了炽热的色彩冲动,而年轻人的身体是柔软和流动的。这是艺术家自己在这片南方风景中的青春记忆吗?这里成了一个世外桃源,在这里,一切都暂停了。
《沐浴者》
塞尚是一个充满困惑不安的人,在地中海的世外桃源里,他的焦虑不曾消散。这不仅使他成为现代艺术的教父,而且使他成为了现代痛苦的最真实的记录者。这是给曼彻斯特和我们所有人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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