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乱世和盛世的女人
日期:2019-06-14 15:08:59  点击:
来源: 读库  作者:

 

通俗而不流俗

 

余少镭:大家好,非常高兴在这么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跟大家分享我特别喜欢的两本书,《传奇中的大唐》和《战国歧途》。

 

我今天主要是来见偶像,这是我和刘勃老师第一次见面。上周拿到书,我连夜把《战国歧途》看完了,真的是非常佩服。

 

主办方邀请我来跟刘勃老师分享新书,也是知道我的写作方向跟刘老师有重叠,比如刘勃老师写过《小话西游》,我也一直在深挖“西游”,还有传奇小说、笔记,我偏向明清的小说,刘勃老师是唐传奇,我还没有仔细去研究。在很多方面,我们是有重合的部分,但刘勃老师的写作对我而言是一座高峰。

 

要把历史写好,把它通俗化,不是很容易;要做到通俗而不流俗,就更不容易了。《战国歧途》是我看到的通俗但不流俗的一本书。

 

什么叫不流俗呢?通俗是指你看得下去,可读性强,但看完能够让你深深思考的,就叫不流俗。跟大家一样,我也看过一些比较通俗的历史读物,但过了也就过了,没有太多的思考。不是说那样的书不好,它们也有其功德在,因为我们是要以史为鉴,所有历史的研究都是在研究当下。

 

刘勃老师的这本《战国歧途》,我觉得功德更大一些,因为看完之后带给人深刻的思考。书里讲到的战国时代,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水岭,中国自秦之后两千多年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很多东西都可以在战国里找到答案或者源头。

 

这本书虽然不能给我们全部的答案,但如果你真的看进去了,有兴趣带着疑问再往深里去研究,能发现很多问题的答案所在。

 

 

人间世与世间人

 

刘勃:今天非常有幸和大家聊聊我的两本书。这次分享会的主题叫“人间(jiàn)世·世间(jiān)人”,“人间世”是《庄子·内篇》里的一篇题目,念“人间(jiān)世”也可以,但很多学者一直认为应该念“人jiàn世”,说的是人应该怎样进入这个世界。

 

在座各位如果读过《史记》《战国策》之类的书,可能会有这么一个感受,小时候读,开始是会觉得有一点障碍,因为文言文不是特别好懂,一旦克服了文言文的障碍,就可能觉出故事的有趣,可是呢,有些故事里的人好像写得挺弱智,一些人显得特别傻。

 

比如张仪见楚怀王,跟楚怀王说:“我秦国给你六百里土地,你跟齐国断交。”楚怀王真的就信了,断交之后去找张仪去要六百里,张仪说:“我说的不是六百里,是我自己的封地六里。”把楚怀王气得不行。这个故事里楚怀王多傻啊。可屈原还那么爱楚怀王,那么忠于楚怀王,他为什么要忠于那么糊涂的一个王啊。

 

当你克服了文字的障碍之后,一段时间里会很容易有个感觉,就是古人特傻。但慢慢又会发现,其实把古书当中很多不显眼的地方串起来的话,在很多事情上,我们的思维和古人并没有本质的差别。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让我有冲动写了《战国歧途》这本书。今天我想先跟大家聊聊与书相关的背景。

 

 

孔子是个实在人

 

中国的传统理想是什么样的?传统又有一个什么样的底色?它留了一条什么样的退路?

 

我们先说孔子。少镭老师讲过《论语》,我觉得孔子是能够代表中国传统当中比较理想的一个人,而孔子的思想,其核心大家都知道,是这个字——仁。 

 

这是战国竹简上的字(上图来自阎步克教授),现在看上去不太好认。亻二,什么叫“仁”?是不是特别二的人?看着战国的字,意思其实很清楚了,上半部分是一个人,下半部分一个圆加一撇,是一颗心。古老的“仁”字的写法就是心上人,心里面装着有人,就是仁义的“仁”。

 

孔子的思想,可以讲得很深刻,但最朴素来讲,就是说我们要做一个心里面装着人的人。心里装的是什么人?有自己也有别人。孔子的学生对孔子的“仁”做过一个解释: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

曾子曰:“唯。”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我的老师的那个“道”,一以贯之,就是两个字“忠”“恕”。合起来说是“仁”,分开来说是“忠”“恕”。

 

什么叫“忠”呢?主要是谈对自己的“忠”,这个“忠”的对象不是君主,而是自己。我们做人要有点追求、有点理想,有了理想就要忠于它,对这个理想的追求要达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地步,这是“忠”,要做一个有理想的人。

 

在现实生活中,你的身边如果有一个特别有理想的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感觉并不舒服。因为他有远大的追求,经常容易显得我们的生活有点猥琐,你身边有一个经常衬托着你很猥琐的人,这当然不舒服。

 

我在学校讲课,最经常跟同学打的比方是,你每天下课之后,很开心地在那儿刷朋友圈、买买买、打游戏、看电影,你的室友跟你说一句:“你爸妈交这么多学费就是让你来干这个的吗?”你会怎么看他?有理想的人让周围的人觉得别扭其实是很常见的现象。

 

如果大家去读《论语》,你会发现孔子不是这样的。因为孔子在讲理想的同时,又特别强调一个东西,“恕”,就是对人要宽容一点。“忠”是对自己的,“恕”是对大家的。孔子对人的道德要求真的是一点都不高。

 

讲一个《左传》里面的例子,这个故事背景讲起来有点猥琐。陈国有个贵族,叫夏御叔,他的妻子被称为夏姬。夏御叔死后,夏姬生活很放荡,她也很厉害,男朋友非常多,而且能够让男朋友们友好相处。

 

当时陈国国君陈灵公,以及陈国最大的两个官员,仪行父和孔宁,都跟夏姬有关系。这三个老男人彼此也不瞒着,在陈国开高层会议的时候,他们把自己外衣突然解开,里面露出夏姬的内衣来,说她把内衣送给我,我现在就穿着。

 

陈国有一个大夫叫泄冶,他看不下去了,跟陈灵公说,国君你不能这个样子,“公卿宣淫,民无效焉,且闻不令,君其纳之”,国君和国家最大的大臣干这样的事情,传出去非常不好听,而且身为领导人应该是人民学习的榜样,你们这样还让人民学习什么呢?整个社会风气都被搞坏了。

 

泄冶劝了陈灵公之后,陈灵公当时也不好意思,说:“好,我知道了,我以后改。”但是之后,陈灵公也没有改,他反而把这件事跟仪行夫和孔宁说了,这两个人非常恼火,说:“我们玩得这么开心,他在这儿多管什么闲事?”他俩就把泄冶给杀掉了。

 

这样的事情在春秋时代挺常见的,孔子读历史书读到这件事,他怎么评价的呢?可能很多人想不到,孔子说:“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就是说,如果你身边都是邪恶的人,那么你不要给他“立辟”。第二个“辟”的意思是法律,你身边都是邪恶的人,你就不要企图给他们上规矩,随他去。

 

孔子这里说的是泄冶,他没有批评陈灵公的行为,反而只批评了泄冶,那些人那个样子,你根本就不应该劝他。如果说你国的国君是这样子,这个时候你正确的人生选择应该是什么呢?

 

在孔子看来,泄冶应该赶紧离开陈国,离开这样糟糕的国家,不要在那儿待了,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吧。陈灵公这样的人,孔子根本就不评价,为什么?这是人渣,所以随他去,你只需要让自己过舒服一点的日子就好了。

 

所以,孔子绝对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是个喜欢唱道德高调的人。他对自己可能有一些比较高的要求,但当他对别人提要求的时候,他是让大家对自己要求低一点,不要突破底线就行了。

 

孔子还有一段被引用得更多的话: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有人跟孔子说:“以德报怨怎么样?人家跟我有仇,我还对人家特别好,我做一个这样高尚的人好不好?”孔子回答说:“人家跟你有仇,你还对别人特别好,你傻啊。”跟别人有仇的话,该报复就去报复,但不要太过分,这叫以直报怨,别人对你好,你也可以对人家好一点。

 

所以,读《论语》,真的会发现孔子是一个对自己要求高一点,但对别人非常强调宽容的人。

 

在孔子那个时代,世界范围里看,你拿柏拉图的著作、拿《圣经》,或者代表世界其他文明思想最高峰的一些书跟孔子做比较,孔子的思想肯定算不上最深刻的,但可能是最实在的。

 

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些古希腊伟大的思想家,今天我们看他们的书,里面也会有一些很奇葩的言论,孔子的书,奇葩言论当然也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类的,但你想想一个两千五百年前的人,奇葩言论那么少,这已经很难了。

 

 

人都是坏透了的

 

我觉得孔子的东西是真的能够代表中国传统理想的,当然,很多时候古代中国人的生活并不像孔子说的那样。孔子是个理想家,并没有真正深刻地影响普通人的生活。

 

鲁迅说得很实在:“诚然,每一县固然都有圣庙即文庙,可是一副寂寞的冷落的样子,一般的庶民,是决不去参拜的……中国的一般的民众,尤其是所谓愚民,虽称孔子为圣人,却不觉得他是圣人;对于他,是恭谨的,却不亲密。”可能真正能够代表中国传统底色的,不是儒家的思想,而是法家的。

 

法家强调更多的是什么呢?这其实是《战国歧途》里重点要强调的内容,法家的人主张:人都是坏透了的。法家的人往往对人性有绝对阴暗的理解,像法家的代表人物商鞅、韩非,他们的特点都是特别善于捕捉社会当中最阴暗的东西,然后说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比如韩非曾经讲过这样的故事:

 

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此俱出父母之怀衽,然男子受贺,女子杀之者,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故父母之于子也,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而况无父子之泽乎!

 

爸爸妈妈对孩子有没有感情?韩非认为,爸爸妈妈对孩子是没有感情的。社会上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有的人家,生了儿子就庆祝,生了女孩很可能就会杀掉,因为当时的社会风气,溺杀女婴的情况很常见。

 

人为什么会这样啊?因为觉得生儿子很快就可以成为家里的劳动力,生个女儿出嫁还要陪很多的嫁妆。古代有的观点是,一旦结婚,男方出的彩礼大概占结婚开销的十分之三,女方陪嫁大概占结婚开销的十分之七,所以很容易产生这种观点:女孩是赔钱的。所以,当时社会上确实有这种现象,女孩出生就被杀掉。

 

韩非说,爸爸妈妈看孩子是什么心理?还是利害和算计啊,算计孩子能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连爸妈对孩子都是这种心理,不相关的人之间会有真感情吗?他又说,夫妻之间有没有感情?那也是没有的,夫妻也是在算计。

 

男的出去工作,老婆就在家里祷告,说老天保佑,保佑我老公今天出门多赚五百块。老公听了这话不高兴,说,你咋这样祷告,才多赚五百块,你干吗不祷告我中彩票五百万什么的?老婆听了,瞪了他一眼,说,多赚五百万,你就要包二奶了。你看,夫妻之间都是算计。

 

当然,韩非的立论都是从男人的角度考虑。作为一个男人,你不能相信自己的老婆,尤其不能让老婆和家里的佣人搞好关系,因为他们搞好关系了,就会串通起来骗你。

 

他又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个男的出门做生意,老婆和人家私通,有一天,男的提前回来,奸夫就被堵在家里,很紧张。这时候,家里一个老妈子出主意,说没关系,让奸夫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别让男主人抓住就行了。奸夫就按照她说的做。

 

丈夫当然大怒了,冲进家门就对自己老婆说:“怎么回事?刚刚有个男人出去了。”老婆一脸茫然:“没有啊,刚才没有人出去啊。”老公对着佣人说:“怎么没有?你们看到刚刚有人出去没有?”家里所有的佣人都一脸茫然:“没有啊,刚刚没有人出去啊。”

 

这下丈夫傻眼了,我是产生幻觉了吗?为什么我看见有人出去,大家都说没有人出去。这个时候,老婆很体贴地走上来,说:“老公,你工作太辛苦,外面太阳又大,莫不是晒得中邪了?我听说中邪之后头上泼一点粪,就把邪鬼给去掉了。”然后这个老公被泼了一头粪,内心还特别感激,我老婆对我真好。

 

韩非讲这些故事的时候,他的用意不是在讲人际关系,因为他默认这些都是讲给国家的君主听的。这个故事里,老婆好比是国家的大臣,佣人好比是国家一般的官员,他们要是搞好关系了,君主就被蒙在鼓里了。

 

我们听着好笑,但韩非死后不久,秦朝就发生了一件非常类似的事,指鹿为马。赵高拉过来一头鹿说,这是马,秦二世说,这明明是鹿。结果所有人都说这是马。

 

韩非为什么要讲这个?身为一个君主,你绝对不能相信一个旁人,因为他们都会串通起来骗你,你相信谁你就被谁管住了。所以要想有效治理一个国家,你一定要搞得官员和官员之间关系很不好,官员和人民之间关系很不好,人民和人民之间关系很不好,他们互相斗,在那边互相相害,都把你当作救星,你的统治就稳了。

 

韩非给君主出这样的主意,叫“术”。当然,治理国家光靠“术”还不够,很重要的一个东西是要靠“法”,要依法治国。中国古代说的“法”,跟我们今天说中国要搞“法治建设”完全是两回事。今天的法律要经过很复杂的立法程序,最后才能成效,当时的法律就是君主的意志。

 

 

驭民之术

 

我们来看“商鞅变法”。中学历史书上对商鞅的评价还是比较正面的,“商鞅变法”是什么内容呢?简单看看《史记》,概括了几条。

 

第一,“令民为什伍,而相牧司连坐”。商鞅发明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叫户籍制度。中学语文课里有一篇课文,讲孟子见梁惠王,梁惠王很呆萌地问孟子说,孟老师,我对老百姓很好啊,河内闹灾荒,我就把老百姓迁到河东去,河东闹灾荒,我就把老百姓迁到河内来。我对老百姓这么好,别国的老百姓怎么还不来投奔我啊?

 

这里包含了很重要的信息。梁惠王默认的一个事实是,一个国家只要政策好,其他国家的人自然而然就会移民过来,根本不用办理手续。也就是说,原来中国社会的民众是非常自由的,可以自由迁徙。而商鞅变法一个重大的发明,是把人和土地绑在一起,从此你不能再随便搬家了。

 

有很多东西是相关的,人和土地绑在一起,有了户籍制度,谁和谁都是邻居了,就可以出台新政策了,叫作连坐。你邻居犯了法,你也要判刑——你为什么不监督你的邻居不让他犯法呀?如果人民可以自由搬家的话,那就不能连坐了。有了户籍制度之后就好办了。

 

还有一个规定,“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谁家要是有两个成年的儿子还不分家,那就要收双倍的税。分家的话就少收你一点税,不分家就多收你一点税。为什么?大家可以动用自己最邪恶的想象力,为什么一定要分家?让百姓分家是有道理的。

 

原因是这样的,假如你犯罪了,这个时候国家要过来抓人,派两个警察来敲门,开门,门一开,把你抓走了。如果你们不分家,世世代代不分家,国家还是派两个警察来抓你,结果门一开,几十条大汉走出来,还有那么好抓人吗?

 

抓一个罪犯可能得出动一支军队。三天两头出动军队是要花钱的,所以逼着你们分家,国家管理民众就容易了,行政开支就降下了,为了降下这笔开支我可以少收点税。商鞅的账算得非常清楚。

 

可以说,商鞅变法一个很重要的主题,就是把原来民众的社会组织全部敲碎,把所有的普通人都变成原子化的个人,这样的话,人没有能力和国家对抗,想抓人就随便抓。商鞅变法之后,国家对人的管控变得比以前强得多。

 

接下来的政策叫“僇力本业”,用今天话来说就是重视农业打击工商业。重视农业,这个很正常,任何一个大国都必须重视农业。美国现在是全世界最发达的国家,也是全世界农业最发达的国家,中国无论如何要守住一条农产品能够自给的红线,这个思路是一致的。重视农业是正常的,农业要自给,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要打击工商业?这就很奇怪。

 

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说打击工商业的原因是当时农业生产比较落后,如果有很多人去从事工商业,种地的人少了,收获的粮食就养活不了这么多人。这个说法很流行,但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是错的。

 

现在中国研究农业史的学者,对于中国古代人均原粮占有量有了大致的估算(吴慧估算):

 

从这张表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人均原粮占有量的最高峰是在唐宋时期,每年每个人可以获得的粮食,唐宋时期最多,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

 

古代的中国人不是日子越过越好,只从物质的角度上考虑,大概唐宋时期最好,之后一直下滑,为什么?因为人口增加太快,摊到每个人身上的东西就少了。清朝所谓康乾盛世是一个贫穷的“盛世”,康熙乾隆年间老百姓日子很苦,到了1949年,因为长期的战乱,人均原粮占有量只有四百一十八斤,大概只有唐宋的三分之一左右。

 

商鞅变法的时候,数据太少了,统计不出来,不过一般估算,可能有1949年的两倍。所以,说有人去从事工商业,因此就影响到农业的生产,这个不至于的。

 

商鞅为什么要打击工商业?我们要记住,法家对人性的假设始终是比较阴暗的。商鞅提出,“利出一孔”,就是说,每一个人都想发财,或者说,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是想发财的,这个判断没问题吧?

 

既然如此,那就要做到让大家发财只有一个途径,即所谓的“利出一孔”——按照君主要你做的事情去做,一切听君主的,只有这样你才能发财,这样就把所有人控制住了。商业有什么特点?通过经商,你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发财,这些靠自己能力发财的人,对于国君来说,就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因为你可能会不好管理。

 

今天我们会说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是一致,但商鞅的观点不是这样,在商鞅的眼睛里,他是旗帜鲜明把人民和国家当作两个对立的概念。

 

商鞅的学生们写了一本书《商君书》,里面有几句话:

 

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

 

人民弱小,国家才能强大;国家要想强大,人民就必须弱小。一个治理得很好的国家,一定要千方百计削弱它的人民。因为人民的特点是什么呢?地位越低,他就越在乎爵位;力量越弱小,他就越尊敬官员;生活越贫困,他就越在乎奖金。

 

为什么那么多工人愿意996,愿意加班?因为你本来工资就低,加了班,你才特别在乎加班的奖金;如果说你本来收入很高,你当然不愿意加班了。

 

因此,一个国君要有效统治住人民,平时就要把人民弄得地位低下、力量弱小、生活贫困,这样哪天他让你去打仗,你立刻就兴高采烈地去了,因为你会把打仗看作改变自己命运的最好机会。

 

商鞅就是这样,通过打击工商业,让你没有其他发财的途径。那么,好,现在你知道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只有一个——去打仗。这就是商鞅制定的著名的军功爵制,让秦国人知道,你要改变自己命运就打仗,打仗的时候砍下敌人的一颗人头,你的爵位就可以升一级。古代人头有一个称呼,叫“首级”,“首”是“头”,“级”的意思是,砍一颗头,你的爵位可以升一级。

 

在秦国人心里,能不能砍下敌方战士的人头和自己的待遇完全挂钩。所以说,秦国人后来一听说打仗就兴奋,古书上说,像恶狼见肉一样眼睛放光。上了战场看见自己的敌人,对方脖子上都不是脑袋,一颗一颗都是金坨子,自己人生的改变、机遇就在那里。

 

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商鞅实现了君主对人的完全的控制。大概可以说,商鞅、韩非他们代表了中国传统当中最黑暗的一部分。

 

 

“逍遥”背后的苦涩

 

人间世,人应该怎样面对社会?庄子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其实是因为他生活的时代就是商鞅这种人混得最风生水起的时代,庄子的时代比商鞅略微晚一点点,大致可以算是同时代的人。

 

庄子自己找的退路就是,我们日常生活当中,既然社会已经这样了,日常生活当中很多东西我们改变不了,那怎么办?只能用一种很恶搞的思路改变世界。若是没有这样一种恶搞的思路,生活的重担会压得你受不了。

 

这也就是说庄子所说的“逍遥”,不能简单理解为他活得很轻松,其实背后是含着苦涩的。社会上一般人所追求的、想要的东西都会给个人带来很多痛苦,只好用一种不太正经的方式去面对它,这是庄子说的姿态。一般人追求聪明,那我是什么姿态?不要聪慧了。

 

中小学语文老师一般教育学生,会用庄子的这句话:“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智慧是无限的,老师说完这句话接下来告诉你,学习一定要抓紧时间。

 

但这不是庄子的本意,庄子的本意是说,“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智慧是无限的,拿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智慧,那是很危险的。所以,停下来吧,你们那些追求智慧的人,no  zuo  no  die

 

现在很多工作,说话的立意很重要,但庄子说,我干吗要这么说话?“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渔具是用来捕鱼的,鱼已捕到了,渔具也就用不着了;“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捕兽夹是用来逮兔子的,兔子已经逮到了,捕兽夹也就用不着了;“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说话是要来表达意义的,但是已经领悟了那个意义,你还要说它干嘛,说得再精彩不过是发骚而已,不说是闷骚,发骚总是暂时的,闷骚才是永恒的。

 

所以,闷骚是最精彩的。假如让庄子来推销他的书,他的读者见面会应该是一言不发,两个小时之后扬长而去,哇,真的是大师。

 

庄子说,不需要大家在意颜值。现在姑娘们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美美的,庄子说,干吗要追求这个呢?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审美观更不靠谱的东西吗?

 

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大家马上想到一个成语,沉鱼落雁。但是庄子本来说这话是不怀好意的,毛嫱、丽姬,人觉得很美,但是鱼和鸟看见,觉得特别恐怖,所以它飞走了、沉下去,是要躲着,它觉得你丑。这个确实也是这样。

 

审美观从古至今变化有多大?《庄子》里有一篇叫“德充符”,讲了很多奇丑无比的人,有两个肩膀长得比头顶还要高的,有下巴一直长到肚脐的……庄子说这样的人非常有魅力,为什么?因为他们领悟道法,精神追求应该是超越颜值的,所以颜值不重要。

 

庄子又说,一般人都想当官,干吗要当官呢?他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有两个楚国的大夫,来请庄子当官。庄子说,你们楚国有一只神龟,已经死了三千年,你们楚王把这只神龟当宝贝,供在宗庙里面。现在我请问,从这只乌龟的角度说,它是愿意死了被这么供起来,还是活着在烂泥潭里甩尾巴玩呢?两个楚国的大夫说,那应该还是愿意活着吧。庄子说,行,那你们回去吧,我就是这烂泥潭里甩尾巴玩的小乌龟。

 

庄子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一则表示他不想当官,二则,他为什么拿烂泥潭里甩尾巴玩的小乌龟来打个比方?有一层意思,烂泥潭很脏,但我不去当官,说明什么?官场比烂泥潭还要脏。

 

另外,他说自己愿意做一只活着的乌龟,因为在庙堂里被供起来,相当于已经死掉了。他隐含的意思是,当官的日子生不如死,因为混官场确实精神压力会非常大,反而,做一个平平常常的小老百姓,精神压力可以小一点,精神上可以自由一点。

 

庄子还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个人,有一天见了秦国国君,很得赏识,被赏了一百辆车。他过来跟庄子炫耀,他说,庄先生,要说人住在贫民窟里,瘦得像麻杆,脸黄得像大便,这是你庄先生的长处;要说见一趟大国的国君,一下子被赏赐了一百辆车子,这个鄙人还是略有所长的。

 

面对邻居的炫耀,庄子怎么回应呢?他说,听说秦王生病,得了痔疮,如果去给他看病,给他开刀,动手术,把痔疮里的脓放出来,他就赏你一辆车;你如果蹭过去,伸出舌头给他添那个痔疮,把他舔得很爽,他就赏你十辆车子——此处留下一个成语“舐痔结驷”。你现在得到一百辆车,你到底干了啥?

 

在庄子看来,这是非常肮脏的。

 

庄子把一般的人推崇的东西基本上都吐槽光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吐槽?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当时最得势的都是商鞅韩非他们所提倡的那种人,这是一个时代的悲观,是战国思想界的状况。

 

《战国歧途》很大程度上也就是讲,社会怎么样慢慢地演变出后来秦始皇那样一种统治天下的方式,又是怎么样让商鞅成功地成为商鞅、让庄子只能成为庄子这样一个社会氛围。这是《战国歧途》那本书所讲的内容。

 

 

女人比男人更优秀

 

《战国歧途》里,战国是一个男人的时代,基本是讲男人;《传奇中的大唐》是讲唐朝,而盛唐时代的生活,一般来说是比较幸福的,在一个相对比较幸福的时代,社会呈现出一个特点,给人感觉女人比男人更优秀,这是幸福时代很突出的一点。

 

读唐代的小说,一个很强烈的感受是,唐代的传奇里很多的女性角色和男人比起来,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男人很猥琐,女人很优秀、很大气。不像《战国歧途》那本书讲大时代的演变,《传奇中的大唐》这本书的角度比较小,我主要关注一个一个具体的人。

 

大家一说到中国古代小说,立刻想到的是四大名著,但实际上除了四大名著,唐代小说真的也非常有趣。我们今天读四大名著,《红楼梦》情况还好,《三国》《水浒》《西游记》里,会有一些让人很受不了的东西。

 

《三国》鼓吹很多的阴谋诡计,那些阴谋诡计又特别弱智。我有个朋友说得特别好,他说:“过去人说老不读《三国》,因为会让人变得奸诈,我觉得不会,只会让一个傻子生出自己可以变得奸诈的幻觉。”

 

读《水浒》,甚至于读《西游记》,有时候会觉得残酷得受不了。《水浒》里面有杀人,吃人肉。《西游记》里面有个妖怪叫黄袍怪,他抢了宝象国的公主百花羞,生了两个孩子。在很多电视剧里,没有提这两个孩子,原著里是怎样?是沙僧、八戒把这两个孩子抓了,带到半空中从天下摔下来,摔成肉饼,因为说这是妖怪的孩子必须摔死。

 

余少镭:是孙悟空指使他们干的,为了引黄袍怪出来,把两个小孩从高空云端直接扔到摔倒台阶上摔死,原著里面是这样。86版的《西游记》没有这两个孩子,张纪中版的有,他特别聪明,改成摔死的两个孩子是假的,只是一个幻象,为了骗他们父亲。

 

刘勃:我看总有批评电视剧不忠于原著,有时候真是没办法忠于原著。现在的编剧加的东西不一定加得好,但有时候删掉的东西可能真的是没法不删。

 

不是说《西游记》《水浒》不好,我是说作为成年人,需要面对现实生活中比较黑暗、残酷的一面。你要知道中国文化确实就是这么过来的,有时候要直面惨淡的人生。从这个角度讲,四大原著也值得回归,但你不要靠它们寻找共鸣。而读唐传奇,我觉得有些故事很容易跟今天的人产生共鸣。

 

《莺莺传》后来改编成了《西厢记》,《西厢记》是一个非常幸福美满的大团圆的故事,而《莺莺传》不是这样。我们看一下《莺莺传》的内容:

 

唐贞元中,有张生者,性温茂,美风容,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或朋从游宴,扰杂其间,他人皆汹汹拳拳,若将不及;张生容顺而已,终不能乱。以是年二十三,未尝近女色。知者诘之,谢而言曰:“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凶行。余真好色者,而适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尝不留连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

 

《莺莺传》开头写得像散文一样,不像《西厢记》的情节那么精彩,很偶然的,张生在普救寺救了自己的远方亲戚,也就是《西厢记》里的那个老夫人。为了对张生表示感谢,老夫人请张生吃饭,吃饭的时候把自己的女儿崔莺莺拉出来,说,你来认一下张生,因为他救了我们,你认他做哥。

 

《莺莺传》读到这里,和《西厢记》有一个很明显不一样,是什么呢?到这个时候,《西厢记》里张生和莺莺已经认识很久,之所以会几个人一起吃饭,是因为老夫人本来答应把莺莺嫁给张生,现在想耍赖不嫁了。

 

而《莺莺传》不是,《莺莺传》给人感觉是什么呢?是老夫人看中了张生。因为《莺莺传》里的老夫人不是相国夫人,地位没有那么高,大概也就是一个县尉夫人,县尉相当于今天一个县里的四把手吧。

 

这个时候,老夫人的老伴死了,心里担心,我们家顶梁柱死了,儿子还小,女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夫人遇到这个张生之后,看张生非常顺眼,其实很想把女儿嫁给张生,所以就安排这顿饭,让张生跟女儿见一下。张生一见到莺莺立刻觉得,莺莺真是非常漂亮,也就动心了。

 

在《莺莺传》里,张生既看重莺莺,又不太愿意跟莺莺结婚。莺莺的丫鬟红娘去跟张生打交道,说:“你可以向我们家小姐求婚的。”然后张生说了一句好像很深情的话:“我现在已经非常爱你们家小姐了,如果要求婚,那个求婚的程序很复杂,经过那样一个漫长的程序我不能和她在一起,这段时间也许没等到我就把自己折磨死了。”

 

实际上他就是不想求婚。为什么?因为唐代的婚姻观念是这样的,结婚不讲感情,结婚特别看重什么呢?老婆的出身阶层。

 

唐代衡量一个男人是不是成功人士,靠两件事。第一,有没有在科举考试当中杀出重围考中一个进士。第二,你的老婆的姓氏,当时崔王卢李郑是大家族,最好你的老婆来自大家族。

 

这个莺莺虽然姓崔,但她可能只是崔家一个很旁系的分支,所以,张生觉得如果娶了你,你的地位太低,对我的前途是不好的。所以,他只想跟莺莺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不想和莺莺结婚。

 

小说里面莺莺非常聪明,她很快就看出这个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张生的想法她知道,但是,知道归知道,陷入恋爱当中的女人有的时候会犯傻,她还是爱上张生了,明知道是一个火坑,飞蛾扑火也就跳了。

 

跳了之后,后来的事情是这样的。张生考试的时间到了,要去参加考试。张生去考试的那天,莺莺很清楚,一旦张生考中,也就是他们分手的日子到了。她演奏一曲《霓裳羽衣序》给张生送行,然后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里。

 

张生第一次考试没有考中,落榜了,不过为了更好地备考,他没有回去找莺莺,而是留在长安城继续复习,准备下一轮的考试。莺莺很想念张生,就写了一封信给他,信里说了很多很深情的话。张生猥琐到什么地步呢?他看莺莺写了这么一封深情的信,就把这封信拿给自己的朋友们看。

 

当时的男士是这样的,考试之前谈一个女朋友,考中就分手,是很常见的。那时候的社会道德允许这种事情,只不过人家姑娘也知道,你现在跟我谈,将来是要分手的,所以我的感情也就不会投入太深。

 

可是现在,有一个像莺莺这样美丽、感情投入极深的女孩子,张生觉得这是对自己魅力的证明,所以他忍不住跟朋友炫耀,把这封信给朋友看。这些男人看了信之后很兴奋,本来都很有才华,刺激了创作欲,开始写诗。

 

所以,莺莺的信成了张生朋友圈不断转发的十万加。当时凑在一起写诗的,有一些大家很熟悉的人,比如写《悯农》的李绅。

 

唐代社会风气比较开放,后来张生终于考取功名,他成功了。莺莺也嫁人了。这个时候,张生又去找莺莺。

 

我们可以想象,张生找莺莺不是说,你也离婚,我也离婚,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他不是要找回当年那份失落的真爱。他无非就是想叙叙旧情,说说我多爱你,听听你说你有多爱我,追求这样的感受,而且张生还去找莺莺的丈夫,说:“我是你妻子的表哥,我想见见她。”

 

莺莺的丈夫应该挺憨的,他真的把张生的话对莺莺说了。但这个时候莺莺坚决不见张生,先后回复了两首诗给张生。

 

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 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

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当初你抛弃了我,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过我也不怪你,当初跟你在一起,不是你强迫我的,是我自己选择的。你如果还想着什么爱不爱的话,你如果懂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点爱,那就去爱你自己老婆吧,爱你身边的人吧。

 

当然,也可能这些话莺莺是写给自己的,我现在心里面还有一点爱是给谁的?自然是我的家人了。说走就走的爱情,一辈子有一次也就够了,之后终究还要诚实面对眼前的生活。

 

这个故事和《西厢记》的故事,人物名字是一样的,大的情节也有不少相似的地方,但人物的性格,故事的走向已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故事了。

 

《西厢记》很美好,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莺莺传》没有那么美好,沉重一点,但是我觉得,《莺莺传》可能和我们现代人的生活之间会有更多的共鸣。

 

唐传奇中还有很多类似这样的故事,我觉得这些故事被忽视掉挺遗憾的,《传奇中的大唐》就是我用更容易阅读的文字给大家介绍很多这样的故事。其中能复述原文就复述原文,因为唐传奇的文字太精彩,中国历史上大文人会去写小说,就是唐代了,之后就没有了。

 

余老师也说,《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的作者是谁?其实都是说不清的,到明清的时候,写小说变成挺丢人的一件事,所以大文人不会再介入了,即使悄悄写了一部小说,也不好意思署自己的名字。

 

唐代不是,像刚刚讲的《莺莺传》,作者是元稹,大诗人,他官做得也很大,宰相级。像唐代,宰相居然是会写小说的,很特殊。

 

 

研究历史也是研究当下

 

余少镭:刚刚刘老师讲了两本书,对应的就是我们的主题——人间世·世间人,《战国歧途》讲的是人间世,《传奇中的大唐》讲的是世间人。刚才我听刘老师讲了这么多,获益匪浅,有一些是书里没有的。

 

他讲的春秋战国,讲了三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孔子,一个是商鞅,一个是庄子。我突然想到这三个人代表了三个方向,春秋战国是乱世,孔子觉得这样不行,得变,这是病得治;商鞅他也觉得,这是病得治;庄子他当然也觉得是病。但三个人的方向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三个极端。

 

孔子的变是一定要回到原来西周的时候,孔子是周公的粉丝,到老的时候做梦梦不到周公都非常伤心,说我老到已经做梦梦不到我偶像了。孔子所做的一切,他拼命地讲,劝各个国君,这个国君不行,就找那个,那个不行再下一个,他是这么做,信奉原来的一切都是好。孔子失败了。

 

商鞅认为一切都得改,一切都得变,所以他走了另外一个极端。这个极端影响了秦国,也影响了整个天下,甚至影响了两千多年。

 

庄子,他确实也看到,病归病,跟我没关系,庄子更逍遥一些。

 

现在这三股思潮也还在,所以我说,研究历史是研究当下。

 

《传奇中的大唐》,这本书我也很喜欢。我很多年前看过唐传奇,因为这本书,我又重新去看了原著。这几年我一直看很多明清的笔记小说,看不过来。从《莺莺传》到《西厢记》,很有趣,真是可以做一个很大的学术性研究课题。

 

刘勃:两个面对的受众不一样。《莺莺传》的唐代,那时候的书死贵,因为印刷术也不普及,一本书出来,要靠抄,书价就非常非常昂贵,一卷书可以卖到一千钱。

 

当时一个钱换算今天两块钱,而一卷书,卷不是我们今天的本,没有装订,卷起来,现在的这样一本书,放在以前,起码要三十几卷。去书店你要买一本书,得花几万块钱,所以逛书店不光是很高雅,而且是非常豪阔的行为,不是有钱人来不了。

 

余少镭:这是我之前没想到的,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那个时候书这么贵。我觉得《传奇中的大唐》里的副标题都特别好,《莺莺传》是“前任的凯旋”,非常适合现在年轻人看的,《霍小玉传》的是“渣男的病根”,我印象特别深,写到最后,是一句话:“恩,你开心就好。”

 

这句话虽然很普通,现在年轻人聊天,聊到无语可说的话都会这么说。你看到前面一大堆那么精彩的内容,这么一句结尾非常好,力度刚好,跟相声里捧哏说的“去你的吧”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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