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西汉王朝推向绝境的大名王家 ——兼论王莽真的是篡汉吗
日期:2024-02-19 11:12:21  点击:
来源:邯郸日报  作者:韩鹏

(接上期)

【六】

乱臣贼子被清除,国家重回健康轨道。

恰恰此时塞外蛮夷越裳氏向大汉朝进献了一只白雉,再现了周成王时的白雉之瑞。因而,群臣纷纷上书太皇太后,说王莽功比霍光,应赐安汉公爵位。从王莽几次多番的真诚谢绝赏赐看,班固说白雉之献缘于王莽暗使,很带个人成见,逻辑上不通。

王莽不仅自己谢绝封赏,而且上书建议广泛奖赏诸侯王的后代及汉高祖以来的功臣子弟,大者封侯,或赐爵关内侯食邑,然后及诸在位,各有第序。

于是,一大帮已沦为市井平民的昔日刘氏王孙,陡然显赫起来,共计三十六人皆为列侯。又令诸侯王公、列侯、关内侯无子而有孙若同产子者,皆得以为嗣。宗室中尚有后代存在而因犯罪绝户的让其亲属受封。同时颁布新政,凡二千石以上的年老退休者,终身享受以前的俸禄。

他非常注重民生,系列新政中,他对鳏寡孤独在内的普通百姓施以恩泽之政。比如国家曾在元寿二年仓卒时期向百姓横征暴敛,现在一律退还。而且,罢明光宫及三辅驰道,诏女徒已定罪者一并放还归家。“上尊宗庙,增加礼乐,下惠士民鳏寡,恩泽之政无所不施。”

这可以看作王莽慷国家之慨,上取媚王室,下取悦百姓,博邀虚名吗?

不是。请注意一件事,王莽为太傅,加号“安汉公”后,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公,封孔子嫡派后裔孔均为褒成侯。

他这样做,来自于儒家文化对他的深刻熏陶与影响。孔子的终极理想,就是在礼崩乐坏的时代,通过克己复礼、修身达仁,最终建立一个“均、和、安”的文质彬彬、和谐有序、家给户足的大同社会。

王莽举手投足的行为前面,是孔子的巨大身影。

由此可以看出,少年时代即无比倾心于儒家文化的王莽,要利用自己的身份、权力、地位来身体力行地倡导与弘扬儒家文化。以一个儒家的身份,通过道德的律约实现内圣外王,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的,也许才是他此时真正的宏愿。

他的一系列举止,都可以由此找到更为合理的解释。

比如,因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王莽劝她除了封爵大事,其他事情皆可由安汉公为首的四辅平决。于是,“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辄引入,至近署对安汉公,考故官,问新职,以知其称否。”王莽得以“人人延问,密致恩意,厚加赠送,其不合指,显奏免之,权与人主侔矣。”

班固在写这段话前,加上了一句“莽欲专断”。他是为独揽大权吗?

王政君的头脑昏庸及其老迈年龄都决定她不足以肩荷国任,自知天降大任于己的王莽,显然是想将全部精力悉数付诸于认定的事业上。孔子就这样自况过,“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王莽是“考故官,问新职”,而不是滥用亲信,排斥异己,正体现了他选用人时的仔细与认真。

公元2 年,郡国大旱,伴以蝗灾,民众流离失所。王莽告诉太后,应该心忧黎元,衣缯练,颇损膳,用节衣缩食来示范天下。同时,王莽捐款百万,献田三十顷,交付大司农来资助贫民。他又在长安城中建立避难所,宅二百区,以居贫民。从此,国家每有水旱灾害,王莽就不再吃肉,坚决素食。

在他的擘画之下,气息奄奄的西汉王朝,暂时显露出一番百废待兴、欣欣向荣之态。

鉴于前朝汉哀帝继祚后,丁、傅外家大肆扰乱国政,汉平帝刘衎即位后,王莽派人拜平帝生母卫氏为中山孝王后,赐帝舅卫氏爵关内侯,附加条件是,都必须留在中山,不得到京师。

王莽儿子王宇不懂这些,他认为父亲这样硬性隔绝皇帝与卫氏,将来皇帝长大后会怨恨王家,所以自作聪明地偷偷与卫氏通书,让卫氏写信央求前往京师,无效。

出于为家门安全计,王宇又和吴章、吕宽等商议,吴章认为王莽不可直言规谏,但可以装神弄鬼吓他一吓,用这种方式让他归政于卫氏。吕宽于是带着鸡血之类秽物,夜深人静时在安汉公宅第大门上涂鸦。

王莽为此震怒,将儿子送入狱中,王宇饮药而死。王宇妻此时有孕在身,也被捕入狱,产子后杀之。随后,王莽诛灭卫氏,穷治吕宽之狱。为此,王莽喟然愤发,作书八篇,以戒王氏子孙。“为帝室不敢顾私,不以亲亲害尊尊”,这是时人对他的评价。

【七】

与王莽雄心勃勃一心想用礼乐文化来改造世界,建立终极王道乐土的个人浪漫主义情怀相比,此时的西汉王朝上下却呈现出一种集体性狂热膜拜与讴歌热潮。

理性隐退了,质疑不见了,大家可劲颂扬王莽的丰功伟绩,并一再要求为之加封。

这让王莽陶醉。执政四年间,成效斐然,放眼望去,国家在自己治理下,到处莺歌燕舞,一派升平气象。派出去的八路风俗使者,回来后纷纷汇报:“天下风俗齐同,市无二贾,官无狱讼,邑无盗贼,野无饥民,道不拾遗,男女异路之制,犯者象刑。”

公元5年12月,就在王莽加九锡之礼之后不久,年仅13岁的汉平帝死了。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认为是王莽下的毒药,时空距离比他更接近事实真相的班固《汉书》里却并没这样讲。两人倒是都忠实记录了一件事,“平帝疾,莽作策,请命于泰畤,戴璧秉圭,愿以身代。藏策金滕,置于前殿,敕诸公勿敢言。”

王莽这个行为,在周公身上出现过,当时年幼的周成王病重,周公就暗地里这样祷告上天。这说明:一、平帝之死不但与王莽无涉,而且王莽真诚关注平帝健康;二、在遍地讴歌中,王莽已彻底将自己认定为周公,连语言动作都极具模仿性。

公元6年,广戚侯儿子刘婴被立为皇太子,号孺子,国家年号改为居摄元年。从大司马,到安汉公,宰衡,再到摄皇帝,在群众的呼拥与撺掇中,王莽一步步向最高位置逼进。

王莽却一点也没放松对儿女们的约束与管教。司威陈崇奏告,王光为报私仇让执金吾窦况私下里收系仇家,致其法。王莽大怒,严辞切责侄子王光,王光是他从其年幼时就深加疼爱的亡兄之子,视同己出,最后王光母子被迫自杀。加上后来被苛责自杀的太子王临及孙子王宗,王莽一生杀掉三个儿子,一个侄儿,一个孙子及一个孙女,几无后代。

如果他是为了篡位,那篡来的位传给谁?

时代陡然变得荒唐起来。一时间嘉瑞频频,祥兆连连,铜符帛图四处现,谶语狂话满天飞,公元8年的王莽与大汉群臣就陷入这种集体撒癔症之中,不能自拔。

于是新朝皇帝王莽登基了,伴之中国历史政治舞台上最滑稽的一幕也出现了。

精通五经、老谋深算的王莽以白痴头脑来册封他的高层团队。他完全按照哀章所献金匮中杜撰的辅臣数目与名单,拜王舜为太师,平晏为太傅,刘歆为国师,哀章为国将,是为四辅。其余还有三公、四将共十一人。最可笑的是四将中的王兴与王盛,这两个纯系哀章瞎编的子虚乌有人物,还真被王莽派人在民间找到,前者是城门令史,后者职业卖饼,都直接从布衣身份登用。

从这一刻起,他的新朝注定属于沙上建楼,不可长久。公元23年10月6日,王莽被攻进长安的起义军杀死。一场天真的国家浪漫主义表演结束了,一个迂腐的国家改良故事收场了。

【八】

纵观王莽一生,不管他谨身律行、严于家教,还是复辟均田制,大搞夏夷之辨改名易印,抑或他尊崇董仲舒的“受命于天”理论接受禅让,都可以据此公允地说,王莽不仅是一个信奉儒学的狂热倾心者,而且还是一个烂熟五经、遍通经典,坚持用儒家思想来改良社会的忠实身体力行者。

这表现在他幼年即着儒服、敏学好求、折节行仁、克心履礼,也表现在他以安汉公身份执政后,正枉矫俗,确然特立,深执谦退,推诚让位。更表现在他“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作市常满仓,制度甚盛。”还表现在他始终对一帮知识分子的倾心以待,以及其备受学者的衷心爱戴,以杨雄、刘歆、桓谭为代表的一大批中国文化史重量级大师死心塌地地追随他,信仰他。

比如杨雄,这位从汉成帝起一直“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修廉隅以徼名当世”的人,怎么到了王莽新朝忽然一改秉性,在王莽代汉后写下《剧秦美新》,为王莽歌功颂德:“臣伏惟陛下以至圣至德,龙兴登庸,钦明尚古,作民父母,为天下主。”在他心中,王莽是以有德之新朝代无德之汉,符合《尚书》“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的思想,是正统之禅。

难怪钱穆先生说:“莽建设之魄力,制度之盛如此,毋怪汉廷儒生诚心拥戴矣!”

所谓篡汉,只是到了班固这里才有的概念,因为班固要站在东汉统治者的立场上命笔。康有为也认为王莽篡汉。梁启超就此批评老师,说康没有搞懂两汉经学中的“受命”说,即人们不再认为国家为一姓之国,而是君权神授,只有有德之人才配受命为君,当德无道丧,上天就会收回成命,转而授命他人。

王莽是以一个标准儒家的身份自我体认,背负着儒家所赋予的强烈使命走上权力祭坛的。这个抱负,就是内圣外王,复古改制,尊崇周礼,一扫西汉末年的种种积弊陈疴,希冀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最终实现儒家向往的“均、和、安”理想国。

“性躁扰,不能无为”的王莽,高举儒家王道理想的大旗,以《周礼》为理论依据,以“先王之制”为模板,全面改造新朝社会,但这一切,注定是一幅心心念念的灿烂图画,是一座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非常可气又可笑,在大势已去回天无力之时,王莽竟然听从腐儒崔发的话,“古者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宜告天以求救。”王莽于是率群臣到南郊,陈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气尽,伏而叩头。

更令人眼镜大跌的是,在农民起义军将他团团围住的生命最后一刻,他还在套用孔子厄于陈蔡时的一句话自励:“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

信儒,信到刻板机械的程度。复古,复到胶注鼓瑟的地步。这个百分百的西汉儒家,这个百分百的书呆子,终于在食古不化中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怀着这样的思考,吕思勉在《秦汉史》中恳切地说:“王莽为有大志之人。欲行其所怀抱,势不能不得政权;欲得政权,势不能无替刘氏;欲替刘氏,则排摈外戚,诛鉏异己,皆势不能免,此不能以小儒君臣之义论也。即以寻常道德绳之,后人之责莽,亦仍有过当者。”

于王莽,这也许才是持公之论。

把历史的交给历史,把故乡的还给故乡,单凭他开创了一个连接两汉的新朝时代,家乡邯郸就该为他树起一尊高高的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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