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浣花溪公园“李白、杜甫、高适论诗”塑像 （图源网络）

高适该不该救李白于危难

——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观后随想

作者：浦江客 

今年暑期，国产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热映。除了影片呈现的“唐风画卷”，细腻地还原了大唐之貌、古典之美的重要原因外，将千年前李白、高适、杜甫等唐朝大诗人的故事娓娓道来，以特有的诗意浪漫，激活观众的文化基因和文化记忆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影片中李白与高适的友情令人印象深刻。然而从历史记录来看，两人交往的真相，却不同于电影中那般完美。唐肃宗至德二载（757），李白因误入永王幕府被关在浔阳狱中，他写诗向当时身居显位的高适求救，然而高适却不予理会，两人的知交友情就此破裂。高适该不该救李白于危难？这段历史至今还在史界争论不休，引发了我们对此的追索和思考。

高适、李白、杜甫于天宝三载的梁宋之游是三人交往的一件盛事，也是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天宝三载（744）秋天，“亦有梁宋游”约定的李白和杜甫，再加上寓居宋中的高适，一起漫游梁（今河南开封）宋（今河南商丘），登吹台，游梁园，狩猎于孟诸野泽，三人饮酒赋诗，怀古论今，结下深厚的情谊。高适告别李白时作诗道：“李侯怀英雄，肮脏乃天资。方寸且无间，衣冠当在斯。俱为千里游，忽念两乡辞。”（“李侯”即李白，“肮脏”在古代读kngzng，是褒义词，即刚直倔强、不阿不屈的意思）高适在诗中称赞李白傲岸不群的性格，表达了对李白的欣赏之情和他们真挚的友谊。

天宝十四载（755）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天宝十五载（756）七月，皇太子李亨即位，是为肃宗，改元至德。而李白此时携家避难于庐山，于至德元年（756）冬在永王璘的多次邀请下加入了永王幕。至德二载（757）二月，肃宗宣布永王为“叛逆”，派高适和韦陟加以镇压，永王璘的军队很快被击溃，永王璘被杀。李白因入永王幕，遂被判“从逆”，入浔阳狱，长流夜郎。这就是所谓的“李白从璘案”。

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李白与高适形象的剧照

李白被困浔阳狱中，悲愤交加、冤屈无比，同时他也奋力自救。李白想起深得唐肃宗信任并担任讨伐永王璘军统帅的高适，希望他能看在他们天宝年间同游梁宋的情谊上伸以援手，便托人向高适求助。到底是诗人，他写诗《送张秀才谒高中丞并序》来申诉自己的冤案，希望高适顾念曾经的情谊，解救自己于危难之中。这种表达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这也是李白信任高适的表现。然而，令李白绝望的是，接到李白求助信后的高适并没有对他伸以援手，这使得李白心中不免愤慨万千。

浔阳狱后，在经历向高适求助无果最终绝交后，李白在《君马黄》一诗中表达了交友之道的质疑：“相知在急难，独好亦何益？！”在身处危难之际、生死之间，向昔日的朋友高适求助，而高适却置之不顾！内心寒凉彻底的李白对高适谴责：独自安好又怎对得起曾经的情谊呢？自己“轻言托朋友”，在身陷急难之时，被朋友抛弃！可见李白内心是何等的寒凉！

当然，这只是李白本人的感受，历史上人们怎么看待这个事件：高适到底该不该救李白于危难？综合各方论述，大致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一种观点，高适不能救李白。

其一，李白站错队性质太严重。反叛，在任何一个王朝都是不可宽赦的大罪，越是在反叛方地位重要，平叛后就越是会受到严惩。

其二，高适当时救李白效果会适得其反。如果身为朝廷平叛军统帅的高适这时出面为李白奔走，都只能加深统治者对李白的防范与惩罚，是不明智的。

其三，李白不懂政治导致厄难。李白由于在政治上缺乏洞观全局的能力和把握命运的力量，所以没能在政坛上实现自己的理想，留下卓然的功勋，反而遭受厄难。

李白杜甫高适三人同游梁宋图

另一种观点，高适应该救李白。

其一，“李白从璘案”是冤案。天宝十四载（755）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潼关失守，玄宗仓皇奔蜀。马嵬事变后，太子李亨分兵北上，七月李亨即位灵武（即肃宗），改元至德，尊玄宗为太上皇。而此时尚未得到消息的玄宗还在入蜀途中下诏，命永王璘在奔赴江陵。这期间，李白携家避难于庐山，于至德元年（756）冬，在永王璘的多次邀请下，秉持着“终与安社稷，功成去五湖”的理想和信念加入了永王幕。然而，在肃宗看来这一切都是威胁其帝位的存在。至德二载（757）二月，肃宗宣布永王为“叛逆”，永王璘军很快被击溃，永王璘被杀，李白因入永王幕，遂被判“从逆”，入浔阳狱，长流夜郎。李白在给高适的求救诗中表示，现在美玉和乱石一并焚烧，此情将和谁说呢？意在表明：我李白是冤屈的。

其二，高适曾诏安永王璘诸将，为何不诏安李白？至德二载二月，高适作为淮南节度使并讨伐永王璘军的统帅，曾诏安永王璘的部将投降，却没有想到与他同游梁宋、慷慨登台的诗人李白。李白在求救诗中以“胁行”之说表明自己的冤屈，深得肃宗信任的高适若为李白说话，李白应该不会获罪。与此同时，江南西道采访使宣城郡太守宋若思将李白营救出狱，并参加其幕府，还向朝廷推荐李白。唐玄宗时宰相崔涣，极力搭救李白出狱。而据史载，高适似没有为李白说过任何话，最终使李白落得流放夜郎的结局。

其三，对高适附势人格的质疑。高适对李白在永王璘案中求助的无视，是其政治导向和自保心态所决定的。高适有很强烈的功名心和远大的政治抱负，安史乱后，高适凭借自己政治和军事才能，一路升迁，成为盛唐诗人中官职最高者。如果救助李白，有可能惹怒肃宗，受到牵连。好不容易才得到现在的官职有可能丧失，故而他的自保心态决定了他不会冒险救助李白。

安史之乱是唐王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身陷政治漩涡中的文人，命运大都发生了改变。在永王璘案这场皇权政治斗争中，李白和高适由朋友转为政敌，天真的李白求助高适，而高适没有对李白伸以援手，这是作为政治家的高适在友情和政治之间做出的选择，两人的友情也因此而绝交。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政治对高适人格的异化和对李白悲剧命运的影响。《长安三万里》电影观后的延伸思考，让我们更深层次地探究唐朝文人生活和关系的变化。

那么，高适该不该救李白于危难，诸位博友，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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