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县令泣血诵云汉
日期:2023-08-29 07:56:21  点击:
来源:邯郸文化网  作者:梁献春

 单县令泣血诵云汉  

 

光绪四年(1878年,旧历戊寅年)春天,邯郸县境内又遇到了近百年未遇的大旱,四月都已经过去十多天了,天空中还是看不见一点儿云彩。

 

当时任邯郸县令的单进之,名传及,是奉天金州厅人,岁贡生。

 

单县令刚于头年冬天代理官职来到邯郸,不曾想竟然遭逢到如此巨大的旱魔欺凌,六十四岁的他急得寝食难安,不止一次地走出县衙,四处寻求降服旱魔的妙方。

 

同样为旱象发愁的乡野老人,见单县令为民忧心的真挚诚意,忙把到圣井岗龙神庙向九龙圣母祈祷求雨的习俗告诉给了单县令:“圣井岗龙神庙的圣井里有一面铁牌,是调雨的令符。每遇到旱象特别严重时,人们都到那里向九龙圣母跪拜祈祷,求取行雨令牌。不仅我们这里,就连京城遇到大旱,也要到那里向九龙圣母拜请铁牌,有好几百年了,挺灵的。”

又有人接着说道:“听说去祈求行雨令牌时,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只有在正午时才行。”

单县令听到后,决定效法前人,徒步数十里前往圣井岗龙神庙向九龙圣母祈祷求取铁牌。

单县令回到县衙,一面派人购置香、箔等物,一边翻找出青衣小帽,准备轻装简从前往祈祷求雨。

县衙内的班头等人深为单县令的行动所折服,好心劝到:“县令大人,您已经六十多岁了,岁数不饶人,身体可比不得年轻时候,这么远的路程,恐怕您身子骨吃不消,闹不好还可能累出病来。如果非要去的话,多带些人役,或乘车,或坐轿,何必徒步前去呢?”

单县令淡淡一笑,说道:“亢旱如焚,民命在旦夕,苟益于民,死且不惜,病奚恤焉!”

单县令谢却了大家的好意,在四月十四日这天辰时将尽的时候,只带了一名随从便出发了。到了薛庄村西,单县令准备也像前辈一样赤身跪拜前行。

跟行的随从说什么也不同意,跪下哭着哀求道:“单县令,一路上小的全都依着您。可这次,为了您的身体,为了全县的父老乡亲,小的就胆大自作一回主了,您就是把小的贱命拿去,小的也不能再让您受这份罪。”

单县令被迫无奈,只得放弃了赤身跪拜前行的打算。继续顶着炎炎烈日,一步步向圣井岗艰难前行。到了圣井岗,单县令抬头看了看刚到正头顶的太阳,恰正午时。他极其艰难地迈过了大殿门槛,跪拜在九龙圣母神位前,点燃了香、箔,磕头如捣蒜地向九龙圣母祈祷着。暂且放下单县令不表,回头再说坐在神位上的九龙圣母。

九龙圣母坐在神位上,低头看到单县令那副极其虔诚的样子,也着实感动了:这么大岁数了,还为着辖区内的子民而遭受着这么大的罪,心里也很同情。然而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地说道:“只是来的真不是时候,行雨令牌早在几天前就已被700里之外的山西汾州府汾阳县人们迎请去了,现正供奉在那里的城隍神庙内,风云雷电和九个龙子都正在往那里赶的途中。”

九龙圣母又不忍心让这么大岁数的单县令一直就这么跪下去,忙手写了几个字,丢了下来。陪跪在一旁的跟行随从,忽见一幅帛绢从上边飘落下来,急忙把它接在手内,捧送给已有点儿昏迷的单县令。

 

单县令忙把它展开,只见上边写着:“暂且回去”。单县令疑为自己眼睛昏花了,忙用衣袖揩了揩双眼,睁大眼睛再仔细看去:不错,确是“暂且回去”四字,字体隽永秀丽,勾画了了。单县令急忙再次向九龙圣母的神像磕头跪拜,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出了大殿。

单县令来时,全凭着一个能祈求到雨的信念的支持而来到圣井岗的,而今行雨令牌没求到,只有这么四个令人费解的 字,回去后怎向父老乡亲交待?心里顿生郁结,步履也越发艰难起来。跟行的随从多次提议,要为县令雇头牲口,那怕是一头毛驴也可。

单县令一次又一次地谢绝了:“行雨令牌没求到,未曾给父老乡亲办成好事,哪有脸面再去叨扰他们?”二十余里的路程,未初离开,一直走到酉末,两人足足走了将近三个时辰,可以说那根本不是走,简直就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进到城里,单县令让跟行的随从先自回县衙,自己却拖着疲惫不堪且已累病的身躯,直接进了城隍庙。

单县令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先点燃了蜡烛,接着双膝跪倒在城隍神位前的地上,向着城隍神像深深地拱手作揖道:“城隍神老爷,下官代全县的父老乡亲向您磕头请求了,望您看在全县父老乡亲的面上,施降一场甘霖吧! 下官是一介穷官,也拿不出什么来供奉您老人家,就让下官为您背诵一篇周宣王的禳灾诗《云汉》吧。”

祈祷完毕,单县令清了清他那本已嘶哑的喉咙,抑扬顿挫地背诵起来:

 “倬彼云汉(1),昭回于天(2)。王曰:於乎(3)!何辜今之人(4)?天降丧乱,饥馑荐臻(5)。靡神不举(6),靡爱斯牲(7)。圭壁既卒(8),宁莫我听(9)?

旱既大甚(10), 蕴隆虫虫(11)。不殄禋祀(12),自郊徂宫(13)。上下奠瘗(14),靡神不宗(15)。后稷不克,上帝不临。 耗斁下土(16), 宁丁我躬(17)。”

 

单县令内心极其悲痛,眼泪已经布满了眼眶,但仍旧没停地继续往下背诵: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 周余黎民(18), 靡有孑遗(19)。昊天上帝,则不我遗(20)。胡不相畏?先祖于摧(21)。旱既大甚,则不可沮。 赫赫炎炎,云我无所(22)。大命近止(23),”眼泪早已滚满单县令的脸庞,他泣不成声地时断时续地继续背诵下去:

“靡瞻靡顾。群公先正(24),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 忍予(25)?……旱既大甚,涤涤山川(26)。……旱魃为虐(27),如惔如焚(28)。……我心惮暑(29),忧心如熏(30)。……群公先正,则不我闻(31)。 ……昊天上帝,宁俾我遯(32)?……旱既大甚, 黾勉畏去(33)。……胡宁瘨我以旱(34)?憯不知其故(35)。……祈年孔夙(36),方社不莫(37)。……昊天上帝,则不我虞(38)。……敬恭明神,宜无悔怒。……旱既大甚,散无友纪(39)。……鞫哉庶正(40),疚哉冢宰(41)。……趣马师氏(42), 膳夫左右(43)。……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昂昊天(44),云如何里(45)!……瞻昂昊天,……有嘒其星(46)。……大夫君子,……昭假无赢(47)。……大命……近止,……无弃……尔成(48)。……何求……为我。……以戾……庶正(49)。……瞻……昂……昊……天,……曷……惠……其……宁(50)?……”

单县令眼泪早已流干,滴滴鲜血从眼眶内渗出。当他用尽力气背诵完最后一个字时,顿觉眼前漆黑一片,再也把持不住,头向前一栽,“咕咚”一声,便跌倒在地上。

注释:

(1)倬(zhuó):大。云汉:银河。

(2)昭:光。回:转。

(3)於(wū)乎:即“呜呼”,叹词。

(4)辜:罪。

(5)荐:重,再。臻:至。 荐臻,犹今言频仍。

(6)靡:无,不。举:祭。

(7)爱:吝惜,舍不得。牲:祭祀用的牛羊豕等。

(8)圭、璧:均是古玉器。周人祭神用玉器,祭天神则焚玉,祭山神则埋玉,祭水神则沉玉,祭人鬼则藏玉。

(9)宁:乃。莫我听:即莫听我。

(10)大(tài)甚:大,同“太”。甚,厉害。

(11 )蕴隆:谓暑气郁积而隆盛。虫虫:热气熏蒸的样子。

(12)殄(tiǎn):断绝。禋(yīn)祀:祭天神的典礼。以玉帛及牺牲加于柴上焚之,使升烟,以祀天神。本指祀昊天上帝,引申之则凡祀日月星辰等天神,统称禋祀。

(13)宫:祭天之坛。

(14)奠:陈列祭品。瘗(yì):指把祭品埋在地下以祭地神。

(15)宗:尊敬。

(16)斁(dù):败坏。

(17)丁:当,遭逢。       

(18)黎:众。

(19)孑遗:遗留,剩余。

(20)遗(wèi):赠。

(21)于:助词。摧:灭。

(22)云:古“云”字,有庇荫义。

(23)大命:此谓死亡之命,即死亡之期。

(24)群公:犹百辟,先世诸侯之神。正:长。先正,谓先世卿士之神。

(25)忍:忍心,残忍。

(26)涤涤:光秃无草木的样子。

(27)旱魃:古代传说中的旱神。

(28)惔(tán):火烧。

(29)惮:畏。         (30)熏:灼。

(31)闻(wèn):通“问”, 恤问。

(32)遯(dùn):今作“遁”,逃。

(33)黾(mǐn)勉:勉力为之,谓尽力事神,急于祷请。

(34)瘨(diān):病。

(35)憯(cǎn):曾。

(36)祈年:指“孟春祈谷于上帝,孟冬祈来年于天宗”之祭礼。孔夙(sù):很早。

(37)方:祭四方之神。社:祭土神。莫(mù):古“暮”字,晚。

(38)虞:助。

(39)友:通“有”。纪: 纪纲,法度。

(40)鞫(jū):穷,与“通”相对。 庶正:众官之长。

(41)疚:忧苦。 冢宰:周代官名,为百官之长,相当后世的宰相。

(42)趣马:掌管国王马匹的官。师氏:官名,主管教导国王和贵族的子弟。

(43)膳夫:主管国王、后妃饮食的官。左右:左右之大夫、士诸官。

(44)昂(yǎng):通“仰”。

(45)里:犹“已”,训“止”。

(46)嚖(huì):微小而众多的样子。

(47)昭:祷。假借为“嘏(gǔ)”,告。无赢:犹言无爽,即无差忒。

(48)成:功。        (49)戾:定。

(50)曷:何。何时。惠:赐。

――诗经·大雅·荡之什》

《云汉》译文:

看那银河多么高远,白光闪亮回旋在天。周王“唉唉”发出叹息,现今人们有何罪愆!老天降下死丧祸乱,饥饿灾荒接二连三。没有神灵不曾祭奠,奉献牺牲毫不吝悭。礼神圭璧全都用完,神灵还是不听我言!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暑气郁盛大地熏蒸。接连不断举行祭祀,祭天处所远在郊宫。祀天祭地奠埋祭品,天地诸神无不敬奉。后稷恐怕难救周民,上帝不理受难众生。天灾这般为害人间,大难恰恰落在我身。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想要推开没有可能。整天小心战战兢兢,正如头上落下雷霆。周地余下那些百姓,现在几乎一无所剩。渺渺苍天高高上帝,竟然没有东西赐赠。怎不感到忧愁惶恐,人死失祭先祖受损。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没有办法可以止住。赤日炎炎热气腾腾,哪里还有遮荫之处。死亡之期已经临近,无暇前瞻无暇后顾。诸侯公卿众位神灵,不肯显灵前来佑助。父母先祖神灵在天,为何忍心看我受苦!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山秃河干草木枯槁。眼看旱魔逞凶肆虐,遍地好像大火焚烧。暑热难当令我心畏, 忧心忡忡如受煎熬。诸侯公卿众位神灵,哪管我在悲痛呼号。渺渺苍天高高上帝,难道迫我离此出逃!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勉力祷请祈求上苍。为何害我降以大旱?不知缘故费煞思量。祈年之礼举行很早,也未迟延祭社祭方。渺渺苍天高高上帝,竟然对我不肯相帮。一向恭敬诸位神明,不该恨我怒气难当。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饥荒离散乱我纪纲。各位官长智穷力竭,宰相忧苦无法可想。趣马师氏一起出动,膳夫百官助祭帮忙。没有一人不愿周济,可是不能止住灾荒。仰望苍天晴朗无云,怎样止旱令我忧伤。

仰望苍天晴朗无云,微光闪闪满天星辰。公卿大夫众位君子,祷告上苍心要虔诚。死亡之期已经临近,继续祈祷坚持不停。禳旱祈雨非为自我,全为安定众官之心。仰望苍天默默祈祷,何时才能赐我安宁?

暂且放下单县令不表,回头单说城隍庙内的主持。

城隍庙主持正在旁边房内闭目默诵经卷,忽听主殿传来“咕咚”声响,急忙起身跑了过来。

只见一人跌倒在地上。跑近前一看,原来是县令大人。

主持忙喊人把单县令抬起送往县衙。

单县令没有另行置办宅第,就在县衙后堂的一间小房内安身。

单县令的结发夫人自丈夫出去后,心里一直牵挂着。

直到掌灯时分,才见跟随出去的那人回来转告说单县令已经回到城里,另有别事去办了。

单夫人一次又一次离开小屋,走出大门,向外张望,却始终不见丈夫的身影,心里焦急不安。

直到半夜时分,才听到外边有响动。她急忙迎了出去,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人走进了大院。她急忙近前一看,只见丈夫已经人事不省,静静地躺在一扇门板上。她忙和抬送的人一起,小心地把丈夫抬放到床上。

单夫人先谢过了抬送的众人,把大家亲送到衙门外。

回转自己的小屋,单夫人伸手探了探单县令的额头,烫得惊人。

单夫人忙用热毛巾敷在丈夫的额头上,又赶紧烧熬了一小锅生姜红糖水。

单夫人把生姜红糖水盛到碗里,一边呵吹,一边设法把它送进丈夫的嘴里,搬了把凳子坐在丈夫床前。

远处传来了雄鸡的啼叫声,单县令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见夫人双眼红红的正坐在自己的旁边。

单县令吃惊地含混不清地喃喃道:“我怎么在这里?好像是该在城隍庙那里吧?”

单夫人心疼地说道:“是在城隍庙那里的,你跌倒在地上,人家把你抬送回来了。”

“啊,”单县令哼了一声,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问道:“雨呢?下没有下?下了多大?”

“没有下。”根本不会撒谎的单夫人如实地答道。

“什么?还没有下?”单县令叫了一声,再次昏迷了过去。

单夫人急忙又是捶背,又是呼唤地一阵忙活。

直到辰时,单县令又睁开了眼睛,第一句话又是发问:“雨呢?难道还没有下?”

“这——”单夫人迟疑了一下,为了稳住丈夫,决定撒一次谎,声音极低地说道:“下了。”

“你撒谎了。”熟知妻子的单县令气若游丝地只说了几个字,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单夫人依前一样,急忙又是捶背,又是呼唤地忙活了好一阵子。

午时时分,单县令终于又睁开了眼睛,开口又是问道:“雨到底下了没有?”

还没容单夫人回答,单县令已从夫人面部表情和屋内明亮程度猜测到了结果。

他拼尽全力仰天长叹一声,说:“天乎!天乎!许以予一人命活千万人命,可乎?”说罢,头一歪,眼睛便永远闭上了。

暂且放下单县令这里不表,回头再说圣井岗九龙圣母大殿神位上的九龙圣母。

坐在神位上的九龙圣母的目光随着单县令脚步的挪动而移动着,单县令城隍庙背诵《云汉》、几次醒而复昏,九龙圣母全都看到眼里,心里也为单县令的诚挚所敬佩。

她收起目光,瞧向远方,只见风云雷电行雨四神和九个龙子已经完成了降雨,正携带着行雨令牌从山西汾州府汾阳县往回赶呢。

九龙圣母决定破一次例,帮单县令一把,便向居住在圣井内的圣井龙王发送过去了一个暗语。

圣井龙王居住在圣井水龙宫内,职责是掌管着行雨令牌的发放和收回,眼睛只能看到整个大殿内的全部地方,离开了大殿,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圣井龙王听到暗语后,忙从圣井里跃了出来。问道:“敷妹,莫非又有了什么事情?”

九龙圣母把自己看到的单县令的一切简单地给圣井龙王说了说。

“仁哥,”九龙圣母直截了当地说道,“单县令的举动太感人了,咱们应该帮助人家一把才好。”

“怎样帮法?”圣井龙王问道。

“风云雷电和九个龙子已经完成了降雨,现在正往回赶。”九龙圣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咱们迎着他们走去,别让他们回来了,直接赶往邯郸县受旱地区施降一场透雨吧。”

“就依敷妹,”圣井龙王深为九龙圣母一贯为人的作法所钦佩,慨然应允道:“既如此,只仁哥一人去就行,敷妹在家好生看好门便了”

圣井龙王告别了九龙圣母,一路急急地迎着风云雷电行雨四神和九个龙子而去。

风云雷电行雨四神和九个龙子接到圣井龙王的传话后,直接赶往邯郸县受旱地区,倾盆般的大雨从天而降。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到处沟满河平。

未时时分,风云雷电行雨四神和九个龙子胜利返航。

可惜,为这场大雨付出巨大代价的单县令,竟没有亲眼看到大雨的降临。

单县令虽然辞世了,但他却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全县人民的崇敬。大家感谢他,作词歌颂他:“君以雨死,雨以君致……”酒楼饭馆到处都在传扬着单县令为民求雨而死去的催人泪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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