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是一个多雨的年份,7月下旬阴雨绵绵,进入8月持续数日连降暴雨,仅3日到4日早晨降雨量就达到223mm,有的乡镇达到400mm以上。暴雨造成山洪暴发,山体滑坡,房屋倒塌,耕地冲毁,人员伤亡。交通、电力、广播、通讯中断,企业停产,经济损失达30亿元以上,是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涝灾害。当时,我任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在抗洪抢险及救灾中负责综合组并协助张海旺、李培顺负责 救灾物质接收与发放。作为亲历者,就我知道的情况做一追述。意在警示人们,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避免悲剧重演!
1996年8月3日到4日早晨,雨时大时小,持续不断,8月4日是星期天,又在下雨所以起床较晚,大约8点左右我还正在吃早饭,在办公室值班的县委办公室资料科长申新成打来电话,说北关群众数人一早冒雨到县委反映,新修的龙西大街,地下管网排水不畅,顺八里碑下来的洪水全部进入北关村,老百姓家院进水。我让申新成通知城建局长赶紧安排人员,立即现场解决问题,并排除隐患。
随后我赶往办公室,下楼后发现雨下得很大,随即我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我。当时我住在与原老干活动中心相邻的家属楼上,当车行至实验小学门前的牌坊路时,路上积水已淹至桑塔纳轿车的底盘。到办公室后,随即安排值班人员打电话向各乡镇了解情况,这时候各乡镇普遍反映尽管雨下得很大,但还未形成灾害。但是我有一种说预感,灾害很可能发生。为进一步掌握情况,我让司机开车冒雨一起到河南店大桥看漳河水量,这时大概八点半左右,清漳河水已明显上涨,站在桥中央,桥下滚滚洪水让人感到心悸,到桥南河南店一侧,一老者也在看水情,我上前问道:“现在漳河水有没有六三年水量大?”老人答:“多少年没有这么大的水了,没有六三年大点,但也差不了多少。”据自己目测,当时流量应该在1000-2000立方米每小时左右。我在桥上与在邯开会未回的县委书记吝士杰同志打电话报告雨情并说可能形成洪灾,吝书记说:“你赶紧派车来接我,我马上赶回去。”我说:“雨下得这么大,路也不好走,你暂时别回来,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向你汇报。”吝书记不放心的说:“还是回去吧!”我当时就通知办公室安排车去邯郸接书记。
我坐车沿309国道到东枯河察看情况,当车行至寨上村口309国道东枯河小桥上时,车辆拥堵不能前行(当时石油公司附近309国道已被洪水冲断),车停在桥上,眼看水已漫过路面,而且由于桥洞阻水,感觉洪水随时能把桥掀翻。司机调头返回南关,从城中街行至小海路口时,遇上政协副主席兼广电副局长于世训正带领电视台在拍摄,这时街道已经积水很深,行车十分困难,而且从东枯河方向涌来的水流很大。我让于赶紧撤离,这里很危险。我和于世训离开小海路口不到几分钟,东枯河就漫进南关,小海路一带水达2米多深。
我坐车到一招交通岗,碰上了县委老领导高喜顺同志,他说县委要赶紧想办法,滩里小河水马上要漫进县城,工商局楼危在旦夕。我让司机把车开回县委,我一个人赶紧赶到滩里路口。这时,小河的水量很大,水势汹涌,沿河合围粗的杨柳树随洪水一起涌来,被桥洞拦住形成了一个堰塞湖,水马上就会冲进牌坊路,工商局家属楼也受到严重威胁。工商局局长赵交元正在组织局干部职工抢险,用水泥袋筑堤拦水,并安排干部职工家属子女转移。
如果水涌进县城,后果不堪设想,我给赵局长简单交待了几句,就赶紧与县长胡梦玲联系,并赶往其办公室汇报情况,商量组织力量增援。我先到县委办,发现接书记的司机已经返回,原来通往外界的路已经全部冲断,出不了县城。各乡镇报灾的电话也接踵而至,而且已经发生房屋被冲、人员伤亡的情况。西达镇镇长刘得洋打来电话,说西达镇办企业制锹厂已经被洪水包围,还有一人没有撤出,正在组织人员抢救。匡门村半个村子被洪水冲走,人员伤亡情况不详。更乐镇书记康金铁打来电话,说南河的水库水满外溢,随时有溃坝危险,正在组织人员冒雨排险。辽城乡一机关干部下村返乡途中困在漳河水涨后形成的夹心滩上,而且水还在持续上涨,其生命不保。此时,邯郸广播电视台一记者打来电话了解灾情,我在电话中向其简要介绍了一下,随即放下电话直奔政府胡梦玲办公室,常务副县长李随生也在场。我向两位领导简要汇报了漳河尤其是小河的水情及对县城的威胁,并建议由武装部组织人员立即炸掉滩里桥泻洪。胡县长即刻让政府办通知武装部落实。我陪同胡梦玲、李随生同志到牌坊路滩里路口时,武装部政委史现廷同志已到达现场,正在组织实施炸桥,但桥的两头路基已被洪水冲开豁口,桥独立于洪水之中,人根本没法上桥实施爆破。正在束手无策之时一股洪峰涌来,整个大桥轰然倒踏顺流而去,水淹县城的险情才得以缓解。
我和胡梦玲,李随生同志一起上到广电楼上,凭窗向滩里村望去,村子已在一片汪洋之中,水天一色,白茫茫的一片,村外临县城一侧的养鸡场全被水淹,隐约可见屋顶,一个人正爬在一棵杨树上,其景可惨,触目惊心,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滩里村完了,整个村子已陷入了灭顶之灾。我们对滩里村的任何信息也得不到,为了不使老百姓绝望,我向两位领导建议,在广电楼上架一个高音喇叭向滩里村喊话,一是要求滩里村党支部要发挥战斗堡垒作用,积极组织群众开展自救、互救。二是要让群众知道,县委政府在关心关注他们,在想方设法解救他们,以树立和坚定生存的信心。两位领导同意后,我赶紧进行了安排落实。
我们一起回到政府后,胡梦玲县长、李随生常务副县长立即组织召开了五套班子会议,研究抗洪抢险。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大灾当前,刻不容缓,此刻,常务副县长李随生同志当仁不让,当机立断,对燃眉之急几项工作,尤其是面临危机的几处险情,做出安排:划分小组,责任到人。当时的主要险段是牌坊路、滩里路口、东枯河外贸段,都明确了3-4名县级领导和责任部门,要求组织力量,不惜代价,加固堤防,疏导水流,昼夜巡查,严防死守。物资、供销、商业等部门倾其所有,无条件保证抢险物资供应。8月4日到5日内,始终在高度紧张、惊恐、亢奋的状态中工作,两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饥饿和疲劳。
8月5日上午,市委副书记董强赶赴涉县,是灾情发生后进入涉县的第一位市委领导。我和书记、县长一起陪同董书记视察灾情,慰问灾民,重点看了仍有隐患的险段。在一招三号楼小会议室,董书记又简要询问了一些情况,了解需要帮助解决的问题。我们感到,一是几处险段抢险力量不足,二是几万灾民无家可归,三是滩里村群众生死未卜,情况不明。董书记当即通知军分区与就近驻军联系支援,并直接与马头机场联系要求安排直升飞机来涉,飞滩里了解情况解救灾民。当晚北京军区驻长治装甲兵训练基地340名官兵即赶到涉县,分赴各处加固险段,排除险情,清理淤泥。直升飞机在第二天上午飞来,当时广电总局在涉挂职副县长万顺符同志是航空兵转业干部,由其负责与直升机的联系。直升飞机到涉后选择涉县第一中学操场为起降点。第一批人员飞滩里村后了解到除部分房屋倒塌、村庄积水被淹外,没有发生人员伤亡情况,只是米面被淹,生活无着。政府赶紧安排运来米面油盐方便面等居民生活必须品分五次运进,并让移动公司提供四部手机带往滩里,以保持其与外界联系。飞滩里村结束后,万符顺与机长沟通,我陪书记、县长登上飞机在涉县上空盘旋一圈,察看了全县受灾的总体情况,沿漳河往上飞到辽城、石门、宇庄一带,往下飞到合漳、太仓返回。当时总体感觉全县沿漳河流域灾情严重,所有土地全部冲光,只留下原曲村外有几百亩稻田如荒漠中的一片绿洲,在乱石滩中格外显眼。其它地方受灾不均,局部村庄受灾特别严重。
8月6日市长赵禄祥,市委常委军分区政委刘兴顺赶赴涉县,8月7日省委副书记李炳良抵达涉县,视察灾情,指导救灾。随后,省委书记程维高,省长叶连松,常务副省长陈立友,副省长郭庚茂先后带领省直部门赶赴涉县,调研指导,协调支持涉县的抗洪救灾工作,尤其是汪荣华、卓琳、黄洁、张乃一、朱霖、鲁毅六位将帅的夫人联名向涉县县委、政府发来慰问电报,邓小平夫人卓琳同志专门听取了涉县受灾情况的汇报并代表全家捐款捐款一万元,支援涉县抗洪救灾,经媒体报道后,更是在社会上引起广泛关注与强烈反响,中央有关部委,省直各部门,全国各地,社会各界对涉县的抗洪救灾给予积极援助和大力支持。
我们讲96.8.4是涉县历史上百年不遇特大洪涝灾害,我感到此言一点都不为过,从现有可查资料记载和综合各方面情况也佐证,应该是涉县历史上最为严重的自然灾害。
一是耕地冲毁。涉县为深山区,山多地少,石厚土薄,总耕地31万亩,是数千年来一代又一代涉县人靠勤劳和汗水,凿石磊堰、担土造田,一寸一寸建造起来的,1996年的一场洪水,冲毁耕地14万亩,几乎占总耕地面积的一半。沿漳河数万亩稻麦两收的高效农田被无情的洪水一扫而光,一眼望去乱石铺地、枯树横野,祖祖辈辈修建的渠道路网全部冲毁,原有地貌都不复存在。牛家、曲里、白泉水等很多村耕地寸土未留,百年树龄的核桃、柿树都连根拔起顺水而去,尤以沿漳河村庄,地貌破坏,地界不清,在恢复重建 中县与县、乡与乡、村与村、户与户,地界纠纷争执十分激烈。山西清泉村依仗村大人多,强行越界垫地,郭家污渎老百姓义愤填膺,几乎爆发群体性事件,直到1999年杨志科担任县委书记后,我和书记、县长一行还一起到黎城沟通协调以避免事态升级。连泉村在修复时因地界争执引发群体到县上访且情绪激烈,我和王东方、李保魁、张六生、王乃义组成工作组进村解决问题,经过十多天艰苦细致的耐心工作才得到平息。
二是损毁房屋。全县损毁房屋15万间,其中冲毁倒塌8万余间,严重的被洪水或泥石流连地皮都被卷走,寸瓦没留。涉县汉高祖立县,南关为千年古镇,大部分明清建筑,数百年经历多次地震、水灾安全无恙,1996年8月4日上午半个小时内就变为一片泽国,除个别水泥砖混结构建筑外,2973间房屋全部倒塌。谷几村清雍正年间立村,经过近三百年历史,8月 4日上午村民在家中不知不觉和房屋一起被洪水泥石流吞没。
三是人员伤亡。在洪灾中,全县被洪水冲走或被房屋倒塌砸死的104人。仅有100多口人的谷几村包括支部书记在内有25人在洪水中丧生。小车有14人被泥石流吞没,有很多是死尸全无。在一些重灾村目及所至,一片狼籍,死尸遍野,哀声震天,景象凄惨,触目惊心,惨不忍睹。我的一位好朋友张金刚,任县总工会主席,省市总工会领导带着救灾物资来慰问时,要其简要汇报一下灾情。当张金刚讲到重灾村的惨景时,自己突然忍不住泪流满面,嚎啕大哭,此情此景令在场的领导十分动容。
四是交通。涉县地处三省交界,邯长铁路横贯全县,国道、省道四通八达。洪灾过后邯长铁路涉县境内冲垮72处,被迫停运月余。309国道过不去南岗。平涉公路只能东到井店。涉左公路更是全线冲毁,只能到达清凉。涉林公路,只能到达胡峪。涉县几乎变成一座孤岛。
五是乡村道路、农田水利基础设施,桥梁涵洞、供水、供电、通讯广播全部中断。很长时间内,农民的生活回到了吃雨水、点蜡烛、出门爬山越岭的原始状态。
六是工商企业大部分停产。冲毁各类企业摊点1450家。治金公司二号矿、七号矿,台村铁矿是涉县的利税大户、财政支柱,在洪灾中坑道全部进水,原材料冲走,仓库、食堂被淹,职工断炊三天。西达镇制锨厂、造纸厂,不仅厂房设备,连地皮都被洪水卷走。
在抗洪抢险中,涌现出一大批公而忘私、舍身忘死的英雄模范。谷几村支部书记段秋顺同志,在洪水来临时,不顾自身安危,组织群众转移,被泥石流吞没。南关村村委委员 、民兵边长李斌置自家房屋倒塌于不顾,帮老扶幼抢救财产,安置灾民,组织巡逻,急难险重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连续七天七夜没有休息,终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牺牲在抗洪抢险的第一线。还有青年教师王富强,在客车被洪水围困后,为营救全车乘客,献出了年青的生命。他们的行为和事迹感染、激励、鞭策着全县人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畏艰险,抗击洪灾。一次我到固新村调研灾后恢复重建,正赶上党支部组织村民开展修滩造田大会战,在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学龄儿童的修地人流中,一位八旬小脚老妪,背着铁锹,步履艰难,姗姗而行,我问老人:大娘您这么大年龄了还要下地干活呀!老人回答:“老天爷不让我们过,我们不能不过,我干不了重活,可以干点轻活,不添斤也能添两,只要大家齐心,就没有渡不过去的难关。”老人家话令人感动,禁不住使我潸然泪下。有这么朴实的老人,有这么勤劳勇敢的涉县人民,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灾难不能战胜呢?!
8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民政局办公室主任刘发生到我办公室汇报,说省民政厅刚来电话,了解在抗洪抢险中因公牺牲、有无事迹特别突出需要申报烈士的,如有要求当天务必把情况上报省民政厅。我一口气说出段秋顺、李斌、王富强、韩海年、李水榜五个同志每个人的基本情况和事迹。刘法生同志当场做了记录。第二天刘法生就给我打电话报告说,省民政厅通知,已经批准段秋顺五位同志为革命烈士。从这件事上可以深刻感受到各级领导机关对涉县洪灾的关心和对涉县抗洪抢险救灾的支持,以及特事特办的工作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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