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五年(1810)七月,张问陶以翰林院属官身份出任山东莱州知府,恃才傲上,拜见新任山东巡抚时,巡抚认为他礼数不周,心生嫌弃,私下对省城方大人说:“张问陶不过一介书生,出任一方知府,能够胜任吗?”方大人摇头道:“张大人虽是书生,但还不至于耽误公事。”
正好当地有个大盗,桀骜狡诈,几次定案,几次翻供,负责审讯的官员都不知怎么办。巡抚对方大人说道:“你说张问陶不误公事,如能把这件案子审定,赴任莱州知府没有问题,否则后面处事难免遭人弹劾。”方大人和诸位负责司法事务的廉访使商量后,就请张问陶到按察使衙门:“几天可以了结此案?”张问陶回答三天足够。
有人问道:“需要什么刑具?”张问陶大笑:“刑具到用时再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一大盘浙江金华的精肉脯,一大坛绍兴美酒,聊借这两样东西可助我审案。”
次日早晨,张问陶来到按察使衙门的客堂,伸腿坐于暖炕,几案上放着金华的精肉脯,台阶上放着绍兴的佳酿,一个小僮扇炉暖酒,一个小僮拿着酒壶,侍立一旁,一个书吏在旁边记录供词。张问陶左手拿着酒杯,右手翻着案卷,把盗贼唤来问道:“你是郯城人吗?”盗贼点头称是。“你今年多大了?”“三十七岁。”
“住在乡下还是住在城里?”“住在城里。”
“父母还健在吗?”“小人不幸,父母都去世了。”
“有兄弟吗?”“兄弟三人,我是老大。”
“有妻子儿女吗?”“我有两个儿子,大的十八岁,能单独打猎野兽了,小的十三岁。”
“你在家里干什么活?”“无所事事。”
当时方大人和廉访使都在屏风后偷听,最初认为张问陶素来精于审案,定能令犯人认罪伏法,不料他问犯人的尽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心中忧虑,这案子恐怕无法了结。
如此第二天,张问陶来到按察使衙门审讯,又问:“你是郯城人吗?”盗贼点头称是。
“今年多大了?”“三十九岁。”
“住在城里还是住在乡下?”“住在乡下。”
“父母还健在吗?”“小人父亲死得早,母亲也离家出走了。”
“有兄弟吗?”“兄弟三人,我是老二。”
“有妻子儿女吗?”“小人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还年幼。”
“你在家里干什么活?”“薄田数亩,务农为业。”
第三天,张问陶又来到按察使衙门,方大人和廉访使忧心忡忡:“你说三天结案,今天已是第三天了,果真能结案吗?”张问陶笑道:“今天下午就可以了结此案,你们不必担心。”随即命衙役准备刑具,听候结案。
在客堂,张问陶以干肉脯下酒,唤来盗贼跪在面前,还是程咬金三板斧:“你是郯城人吗?”盗贼点头称是。“今年多大了?”“去年四十岁,今年多一岁。”
“住在乡下还是住在城里?”“有时住在城里,有时住在乡下。”
“父母还健在吗?”“小人母亲还在,已经七十多岁了。”
“有兄弟吗?”“小人有两个兄长,都已去世。”
“有妻子儿女吗?”“小人有个儿子,还是抱在手里的婴儿。”
“你在家里干什么活?”“没田地耕种,或者打渔或者砍柴。”
张问陶命小僮取来三大杯酒,喝完后下令把酒肉撤去,召来衙差,准备好各种刑具待用,然后正色危坐,对盗贼说道:“我翻阅案情记录,前面负责审讯的各位大人判决定罪完全属实,你为什么屡次翻供?”盗贼答道:“小人实在冤枉,恳请大人怜悯明察。”
张问陶拍案喝道:“别人说你阴险狡诈,真是一点没错。我和你接连闲聊三天,都是问些家常琐事,你三天的回答,前后完全不同。琐事尚且这样反复,何况是重要案情呢?你如果从实招供,还不失为一条好汉,如果再强硬狡辩,我就用三天所回答的琐事,来证明你反复无常,即使严刑处死也不过分。你自己考虑清楚,不要自讨苦吃。”
盗贼还想狡辩,张问陶喝令左右差役准备重刑,打死不论。盗贼急忙磕头招供实情,并发誓不再翻供。张问陶马上让他在供词上画押,这个案子就此了结。
张问陶乾隆二十九年(1764)生于山东冠县北馆陶镇,任馆陶、冠县两县知县的父亲张顾鉴便给他取名问陶,他性喜闲情,但自小就对历代的清官十分崇拜,特别痴迷那些断案故事。后考中进士,授翰林院检讨、任江南道监察御史和莱州知府,以善于断案著称。嘉庆十七年(1812)三月以病辞官,行前,他系念莱州歉收,民有饥馑,便将自己历年积蓄捐谷七百石赈济七邑饥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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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译自《清稗类钞》中【张问陶讯盗】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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