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冀鲁豫边区妇救总会工作的日子里
日期:2023-02-06 14:42:08  点击:
来源:邯郸文化网  作者:申戈军

 在冀鲁豫边区妇救总会工作的日子里

 

 申戈军

 

我是1938年底离开魏县老家,1939年初到冀鲁豫边区妇女抗日救国总会工作的。

 

那时,已经进行了一年多的抗日战争进入了新的阶段,即战略相持阶段。这个阶段的特点是:日本侵略者占领了我国的主要城市和主要交通线;我们党在敌后开展起轰轰烈烈的游击战争,并建立了农村抗日根据地;曾宣言与共产党联合抗日也一度付诸行动的国民党,在日本帝国主义的诱降面前,以汪精卫为首的一部分亲日派公开投敌,以蒋介石为首的英美派则日趋反动,采取了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方针。针对这种局势,毛泽东同志在党的六届六中扩大会议上作了《论新阶段》的报告,明确批出在民族统一战线中必须坚持党的独立自主的原则,放手组织人民抗日武装,坚持与同盟者既团结又斗争,以斗争求团结的方针,同时指出“全民族的当前紧急任务”是:“坚持抗战,坚持持久战,巩固与扩大统一战线,以便克服困难,停止敌之进攻,准备力量,实行我之反攻,达到最后驱逐敌人之目的。”

 

我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到冀鲁豫边区的。

 

和我同去的还有我的姐姐申朝臣(现名申晓普)。当时我俩都是已经具有1年党龄的共产党员了。我刚满20岁,在大名女子师范学校读书,再有半年就毕业了。面对党的号召,面对如火如荼的抗战怒潮,刷标语写传单的秘密活动已经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了。走出去,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

 

我们俩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背着一床被子就走了。我们没有哥哥没有弟弟,只有姊妹三个,加上家庭管束很严,爷爷是清朝秀才,封建的很,白天是走不脱的

 

经大名二区救国主任李荆元同志介绍,又派一个通信员护送,第二天夜里两点多钟,我们就赶到了驻开舟(濮阳)的八路军办事处。

 

当时的开舟是国民党的地盘,为首的是一个国民党专员丁树本,兼开舟的保安司令,手下有三个旅,国共两党建立抗日统一战线以后才设立了个八路军办事处。

 

办事处主任唐克威同志很热情,看了介绍信说:“欢迎你们,我们现在正需要骨干人员哪!”又谈了一会儿,他说:“今晚上你们就住在这儿吧,我的铺让给你们。”约八九平米的一间房子,一单人床,铺上铺着一些谷秸,连张席子也没有。可我们俩都觉得特别舒服,也很激动, 鸡叫三遍了,还没合上眼。

 

次日上午,老唐对我说:“八路军在滑县办了一个训练班,学习支部生活。上级的意见送你们俩去学习学习回来再工作。”

 

三个月的学习一晃就结束了。回来后把我们俩都分到妇女抗日救国总会。简称妇救会。是冀鲁豫边区抗日救国会的一部分。另还有农民抗日救国总会,青年抗日救国总会。妇救总会的主任范世均主持工作。

妇救总会下设三个部:组织部、宣传部、生活改善部。申朝臣任组织部部长,我任宣传部部长,生活改善部部长由申朝臣兼任,张瑞同志负责城关工作。说是一个妇女单位,其实是光有“司令”没有兵,整个妇救会总共就有我们四个女同志。但是,联络地方不少。清丰、南乐、滑县、濮阳、内黄、东明、长垣几个县,总会为中心,每个县都有一个妇救会,工作都经常联系。

 

当时妇救总会的任务是:宣传妇女,要从封建家庭解放出来;组织妇女,开展对日本侵略者的全面斗争,进一步巩固抗战根据地,直至把日本法西斯赶出中国的土地。根据这个任务又有一些具体任务,诸如:动员参军并深入开展拥军活动;开展妇女反封建束缚的民族斗争;建立和发展妇女参加生产的组织;广泛开展对妇女的文化学习和教育运动等等。当时还有一个响亮的口号;“推翻头上三座山,妇女是半个天,妇女翻身当主人。”就是要求妇女解放。那时候,连妇救总会发的信函或通知的末尾往往都有一句:“专致妇女解放的敬礼”。

 

在妇救总会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这个宣传部长的主要工作编写识字课本。文化是打开妇女身上枷锁的钥匙。而那时广大农村的妇女绝大部分不识字,让她们识字比较困难,还想让她们学文化的同时学到些革命道理;若教她们《共产党宣言》、《论持久战》等马列主义小册子,显然又太深,也不利于文化。我们就把农村常用顺口溜结合着一些革命道理编成识字本。比如:“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齐心打鬼子,人人别马虎”。好懂好学又好记,学习文化还明事理,有时还按图标字。虽然画得不精,但有个模样,看图识字帮助记忆,编好了一册,就刻钢板、油印。白天干晚上刻。昏黄的油灯下,一刻就是一夜或连续几夜。手指都磨起了泡,腰又酸又疼。但心里很高兴。我记得,经我手先后编印了三册,后来还着手编一本《妇女教学法》,编了一半,因工作变动就停了下来。

 

在妇救总会,还经常教歌,开会讲话,宣传抗日救国不当亡国奴的道理,发动群众慰劳八路军等。

 

工作是紧张的、艰巨的、愉快的。而生活是艰苦的、危险的。

 

抗日救国总会是我们党直接领导的革命组织,但是由于国共两党的合作,名义上在开舟就是由国民党专员丁树本领导。这是个坚决反共的分子。他虽然不知道抗日救国会的同志都是共产党员,但他清楚我们干的事符合共产党的主张,是共产党要干的事。可他们又不能公开反对。因为国民党政府的宣言中承认了共产党的合法地位,还说只要是抗日团体都是合法存在的,也打起了抗日的旗号。这样,他既不能阻止,又不愿意支持。因此,在物资供应上处处设卡,不给办公费,不给菜金,更不给薪金,仅仅发给点粮食。生活上的困难难不住我们,全国广大同胞处在水深火热、饥寒交迫之中,我们有点粮食吃,还能吃到咸菜和盐水,那就很不错了。困难的或者说痛苦的是在行动中要隐蔽我们的身份,不能暴露出我们是共产党员,在言语行动上谨慎一些还好说,在装饰上就要费些心思。

 

那个时候,当地的妇女,上了年纪的头发挽成髻。脚是小脚;未出嫁的姑娘都是大辫子,也裹小脚;而年青学生,出来参加革命后妇女都是短发,为了便于活动,有的女同志剃了大光头,女扮男装,有的续上假发,梳了个髻子。梳髻也是不保险的,日本鬼子常常用刺刀猛个丁地挑妇女的髻子。如果是假的,这一挑就露了馅,随即就给你一刺刀。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发生是发生,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闹革命嘛,总不能没危险。男同志常说:“脑袋别在腰带上,随时准备丢。女同志也不含糊的。

 

在丁树本的三个旅里,有我的一些同学,这些同学当国民党的兵,个别当军官的姨太太。有的知道我在妇救会工作,就约我去玩。对这些人,我从心里瞧不起。有时连寒暄几句都不愿意,更不用说同她们一起谈了。

 

记得一天上午,来了个国民党军队的小勤务兵。十四五岁的年纪,如果不是那身黄军装,准会把他看成个孩子,他说旅长太太让他送封信来。

 

原来这个旅长太太是我在大名“女师”时的同学薛秀生。1938年初,她曾两次来我家,从她的装束和身边的马弁来看,知道她是给一个国民党军官司当姨太太。她到我家的目的,是动员我同她一起出来,当时我已经是共产党员,抗日斗争有我们的目标,我便推脱说:“我不想去,家中老人年事已高,也不允许出去。”她看劝我不通就走了,没想到在这里接到她的来信。

 

她信中除了叙叙旧事,讲些别后的情况外,主要内容是邀请我到她家去玩,说她丈夫是个热情好客的人。

 

我当即回了几个字,对她的邀请婉言谢绝。没想到第二天,小勤务兵又来了,又送来了信,还是希望我去。

 

这次我没有写回信,只是让勤务兵转告他的旅长太太,我没有时间去。

 

当天下午,小勤务兵又来了,哭丧着脸,近似哀求地对我说:“姑姑,你去吧,太太说要请不来你,就把我打死。”

 

我非常生气,这个女人怎么变成这么霸道刁横了!去,我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利用这个机会,我还可以摸点情况呢!

 

当时,范世均主任生疥疮回家治疗。我就和申朝臣商量,并请她陪我一道去。

 

旅部设在开舟城东不远的村庄赵家楼。旅长住在村西头一个村民家。一个卫兵把我们带到了旅长太太住房门口。挑起门帘,我不禁一愣:屋里像个审堂,一个五十多岁的军官司居中坐着,旁边站着我那个同学薛秀生。两边站着四个全副武装的马弁,一个个横眉竖眼。这是干什么?我心里不由得咚咚地跳了起来。

 

薛秀生迎了过来,握着我的手假惺惺地说:“真想你哪!你们可来了!”我没有来得及说话,那个旅长咳嗽了一声,说:“坐吧坐吧!”薛秀生就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申小姐,你很难请呀!”旅长拖腔拉调地说。

 

我说:“不敢打扰旅长。”

 

他嘿嘿笑了两声,说:“是哪个八路军把你请出来的?我的夫人三请诸葛都没请动你嘛!”

我说:“我是自己想出来的。”

 

“哦!?”他的目光里明显地露出了不满。

 

申朝臣说:“尊夫人约我妹妹出来的事我听说了。当时,家中老人不让出来;加之祖父年老体弱,我们也舍不得祖父。”

 

姐姐的插话增加了我们的胆量,我说:“古话讲,为人之本,孝字当先。长大成人了总不该六亲不放吧!”

 

“那你现在怎么出来了?”

 

朝臣说:“祖父已仙逝,我带着妹妹出来,家中还是放心的。”

 

那个旅长笑了,露出了一嘴黄牙,猛地提高了声音:“是加入什么组织了吧?”

 

哦,明白了,请我来的目的是为了这呀!我顿时火起,刚才的紧张也烟消云散了,我说:“加入了。”

 

“好啊,是什么组织?”他有点迫不及待。

 

我故意不紧不慢地说:“妇女抗日救国会,她是由国民革命政府领导的,直接领导我们的是边区抗日救国总会……”

 

“不”他打断了我的话,“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那个。”

 

“哪个?”

 

“共产党。你是不是共产党员?”

 

我说:“我和你夫人是同学,她最清楚了。”

 

“那是过去,现在谁又知道呢?”

 

“现在在一个城里混事,你最旅长该最清楚了。我想你不会让你夫人和一个共产党员去交往的。”

 

他没词了。他的夫人忙插话:“是的,是的。申妹子在学校里做事是大胆泼辣些,她不会是什么共产党员的。”

 

旅长又接过了话头,大讲什么共产党危险,并劝我说,要是参加了共产党就告诉他,他可以保护我们。并警告我们不要参加共产党,也不要干妇救会的事。

 

我实在不愿听不下去了,就截住了他的话头:“妇救会不是丁专员领导的吗?蒋委员长不也号召要抗日救国吗?”

 

“你不懂”他立即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你还年轻。你多看看多想想就会明白的。我希望你们到我的军队里来,到这里才有你的前程。接着又说:“你们别回去了,你们在这里当科长或秘书都可以。”我一听这话有点慌了,他要是把我们扣留下来那就糟了,我说:“谢谢旅长的好意,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想当官,不喜欢当兵,我就喜欢与群众在一起,作解放妇女的工作,再说,旅长推荐我,我不能胜任,失去旅长的面子也不好看,我也不好意思。”

 

还是朝臣沉着,她说,谢谢旅长的好意,我 们有我们的纪律。

 

“什么纪律?我给他们打个招呼!”

 

我说:“打招呼可以打,可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哪!”我说着特意看了看他的夫人,薛秀生点点头,表示会意,随即在他的肩头上捏了一把。

 

“好吧!好吧!”他不耐烦的靠到椅背上,片刻,又猛地挺起身子,“我还要找你的,我相信你会给我个满意的答复的。”

 

我们走出了村头,象逃出了虎口,我这才感觉到我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

 

回来后几天时间,组织上派几位同志和我去滑县孤屋召开区以上干部训练班,结束后不久,我就参加了八路军,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她)们,这也算是给他的答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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