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烽火中的老拔贡马云岫先生
孟山 克明 林华
清末拔贡马云岫先生，字泽甫，回族，河北省邱县陈二村人，生于1873年，卒于1957年，享年84岁。马先生生前曾任邱县回民抗日救国会会长，受职于河北省文史馆研究员，当选为邱县人民委员会委员，是一位知识渊博，品德高尚，爱国恤民，疾恶如仇的知识份子，在邱县一带享有很高的声望。在抗日战争中，他满怀义愤，恪守气节，不遗余力地投入民族抗战，坚持顽强斗争。面对强敌的残暴与利诱表现出高尚的民族气节与坚强的斗争精神。他的许多动人事迹，至今仍激励人们奋斗不息。
一、团结民众奋起抗战
1937年芦沟桥事变后，日本侵略军大肆践踏我国土，蹂躏我人民。国民党军队按蒋介石的旨意节节败退，很快使我华北等大片国土沦于敌手。位于鲁西北的邱县城（当时邱县隶属山东省）于同年11月中旬遭日军攻陷，城内800余人惨遭日军血腥屠杀。马云岫先生面对日本侵略者的法西斯暴行怒火中烧，悲愤交加，拍案而起说：“我中华民族之优秀子孙，岂能甘当亡国奴，任人宰杀！”
不当亡国奴，出路何在？马先生在国家山河破碎，民族危亡在即的黑暗中思索着，探寻着。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马先生经过苦苦思考，觉得只有唤起民众，奋起抗日，才有出路。为此，他先尽自己所能，在本村组建起青少年业余识字班，以利用教学机会对来学习的青少年进行爱国抗战教育，从而唤起民众团结抗敌。因他学识高深，在乡里德高望重，又免费开班教学，三里五乡有不少青少年参加学习。在教学中，他根据学生的不同文化程度因人施教，先分别发给内容不同的识字卡片，课堂上以教认字为主让学生认些字，再循序渐进，逐步加进讲解字义，灌输思想教育。在教授《三字经》、《百家姓》及中国历史有关内容时，无论教认字或讲内容，他都突出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教育，使学生不断提高爱国恤民，不畏强暴，反抗外患的思想。如讲解“人”字，提问学生“人”字含义时，他不但让学生知道人的自然性和社会性，还进而让学生认识到，要做一个真正的人，真正的中国人，要做个有骨气的中国人，不做亡国奴。
马云岫先生通过含辛茹苦、谆谆教导的教学活动，使爱国民族英雄的高尚品德，爱国忧民思想及勇敢抗敌救国的斗争精神不断注入学生心田，抗日救亡的火种便在一批青少年及其亲友胸中渐渐燃烧起来。同时，他的爱国抗日行为也很快被不少乡亲理解，得到广大群众的赞扬和支持。
一天，马云岫先生在街上慢步沉思，本村青年王振岭忽然从背后叫住他，并把他领入本村清真寺一个背的地方说：“马先生您常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想组建一个什么组织，联合民众干起来，您看如何？”马云岫对王振岭虽不很摸底细，但知道他是个有志气、有抱负又很勇敢的小伙子，对他向自己提出的事，一时还不知如何回答好，但顿觉得眼前一亮，忽然开朗，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于是他便爽快答道：“行、行、中、中！咱们就得五指收扰攥成拳，再打出去！”
王振岭看到马先生很乐意干，又分析了当时形势。指出全国已揿起抗日救亡运动，邱县老百姓已对日本侵略军恨之入骨。县城的日军又撤走到别处作恶去了，咱们趁机建起抗日群众组织，正是大好时机。并进而说：“凭马先生您在县内的影响，咱们组建起回民抗日救国会，一定会有很多人响应。”马云岫听到这些，高兴地说：“好！”并象孩子似的猛拍一下王振岭的肩膀，坚定地说：“纵有千斤重担，咱们也要挑起来！”
1939年9月，“邱县回民抗日救国会”在陈村清真寺正式宣告成立了。会上，来自邱县陈村、杨二庄、韩庄、常屯、韩固、贺堡等八个村庄一百多名回民代表，一致推举马云岫为该会会长，王振岭为该会武装大队长，并选出该会领导机构成员。百里以外的大名县回民也委派代表前来祝贺该会成立。
邱县回民抗日救国会在本村地下党组织暗中领导和马云岫先生的带领下，以团结民众抗日救国保家乡为宗旨，广泛团结回民兄弟父老，组织会员拿起大刀长矛站岗放哨，盘查路人，防奸抗匪，维护社会治安；宣传团结抗日，教育和动员民众开展各种抗日活动，为抗日救亡做了大量工作，在邱县至冀南一带颇有影响。
为争取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壮大抗日阵容，马云岫先生总是引导会员在实际工和中要多做团结动员工作，使广大民众真心实意团结在抗日救国会周围，以同仇敌忾，搞好抗日。有一次，王振岭带来几个会员在村里查夜，发现有人在聚赌，就将他们抓起来审问。参赌人不服气，认为赌博不对，但不是鬼子汉奸，不能将自己当敌人对待。双方争执不休，几乎动武之际，马云岫赶到现场。他问明情况后，先不急于说出是非决断，而和颜悦色地讲出一番道理，使双方辩明了是非，又增强团结。他以比喻“春雨如膏，农夫喜其润泽，行人恶其泥泞；月明如昼，勤人喜其操明，贼人恶其道辉”，来说明对同一事物，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认识和态度，引导大家分清是非，明确自己的态度。接着，他又讲了个“鹬蚌相争”的寓言故事，让大家明白：中国人不要因为自己相互斗而使侵略者得逞，抗日人民更不可因为自身矛盾而搞分裂，使敌人各个击破。
说明道理后，马云岫先生又进而引导大家要分清中国人中的好人与坏人，辩明敌我友，以确定打击、争取和团结的对象。从而使参赌者认识到自己虽不是坏人，但聚赌不是好事，会涣散民心，影响抗日或被坏人利用。使抓赌人明白，对参赌者也不能不分好人坏人，一概看做坏人，以敌对办法对待，那会将好人或朋友误伤，或推向敌人一边，造成亲者痛，仇者快的恶果。双方认清是非，辩明敌友后，都开心的笑了。
马云岫先生以开明的政策，深入耐心的工作，赢得了广大群众的拥护，自愿要求加入抗日救国会的人日益增多。
二、誓死不做日伪县长
1939年10月，日军二次攻占了邱县城。敌人为站稳脚跟，巩固其法西斯统治，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一方面对抗日军民疯狂镇压，到处搞“三光”暴行，推行其“治安强化”的血腥政策；一方面四处收买利用汉奸、特务、组建其“以华治华”的反动统治机构。邱县回民抗日救国会在日伪的白色恐怖下，活动开展非常困难，只得转入地下。
敌人的频繁“清剿”、“扫荡”，四处搜捕杀害爱国同胞，使邱县一带处处狼烟、腥风血雨，人心惶惶。四邻八乡的群众除担心自家安全外，也为老拔贡马会长捏着把汗；一些回民老太太默默向主祈祷，希望神灵保佑老会长平安无事。
但事实令人蹊跷，对马云岫先生敌人并未加害，多次抓人也没惊动他一次。原来，敌人对这个德高望重，影响颇大的老知识分子另有他谋，企图利用他为巩固其反动统治效力。
一天，马云岫先生正在家里闷坐沉思，突然，一个姓黄的翻译官跟着城内日军小队长骑马到了陈村，直奔马先生家门。村里人和家里人都吓慌了，担心要出什么不幸之事。而马云岫却异常沉静，冷冷地将两个不速之客让进屋内。可不知咋回事，过子大半天，两个坏家伙又气冲冲地走了。
敌人一走，乡亲们纷纷跑进马先生家，询问出了什么事，打听敌人的来意。马云岫对乡亲们的关怀很感动，也很理解大家的关切心情，但他没有立即将刚才发生的事全盘托出来。等大伙稍静下来，自己的情绪较安定一下之后，他才面含愠怒地说：“哼，他们要我去做日伪县长，当亡国奴县长，真是白日作梦，痴心妄想！我马某再无知，也决不会为虎作伥，残害中国人。”
全家老少知道此事后，很担心马先生这样做会得罪日本人，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等乡亲们离去后，全家人坐一起问他打算怎么应付日本人。马先生经过一番思考已胸有成竹，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说自己要是做日本人傀儡县长，无异于与虎谋皮，认贼作父，自己誓死也不能答应。接着他就安排自己和家人的下一步行动：让家里人到亲戚家去躲避敌人的追查，自己则背点粮食到曲周集上卖了作路费，远去北平找朋友谋点事做，以使敌人彻底失望。最后他再次嘱咐家人说，宁肯咱全家受累吃苦，也不能干那助纣为虐，伤天害理的事。我宁愿作客死他乡的游魂，也不能在家乡屈辱偷生，在乡亲们头上作威作福。明天咱们就各奔东西，你们都去收拾吧。说完这些话，他已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全家人也都成了泪人儿。
这天晚上，马云岫家里没一个人有睡意，都在忙碌地收拾东西，以极悲痛的心情等待着生离死别的时刻。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天已到午夜时分。马先生在临走之前，想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王振岭。于是趁着月色，他又找到王振岭，两人又到了清真寺内。他向王振岭说明自己的心意、打算和行动时间，王振岭也觉得只有如此，别无出路。两人谈着，在寺内转游着。当他又走到刻有“德孚齐石”、“好恶从民”的两通石碑前时，马先生凝立碑前，陷入久久的沉思。他知道，这碑是乡民们为赞誉他父亲马老秀才的功德而捐资刻立的。“好恶从民”四个大字，书刻得多么好啊！词意又是何等平凡令人向往啊！我马云岫自处国难，民陷水火，一定要顺乎民意，与民同舟，同仇敌忾，抗战到底，誓死不做那亡国奴县长。要远走匿迹让敌人阴谋破产，这难道不是民心所向吗？
第二天凌晨，马云岫先生便告别家里人，趁村里人不知离开了久居的陈村老家。他身着长衫，肩背一小口袋绿豆，迎着微微冷风，大步走在通往曲周的小路上。急行了一阵，他脸上已冒出热汗，但步履仍很坚实有力，更显出鹤发童颜，神采奕奕。他擦擦汗，回头望望逐渐远离的家乡，又露出无限悲凉和依恋之情。
人常言，少年离家老来回。可已六旬开外的马云岫先生却为了不去享受高官厚禄而抛家背井，远走他乡，宁愿去吃苦作游魂。这是何等的气节和品质啊！
三、敌后斗敌意更坚
马云岫先生离家出走，经过艰苦跋涉，辗转到了北平市。当时的北平在日本侵略者的践踏下，已是暗无天日，满目凄凉。中国人在日军任意欺凌下，过着奴隶式的苦难日子，一个外地人要在此谋生存，谈何容易！马云岫先生通过朋友或朋友托人等各处关系进入北平，又几经周折，靠朋友大力帮忙，才算谋到一个职业，站住了脚。
北平市崇文门外的花市街有所穆德小学，是一所回民子弟学校。1941年秋，该校新上任的年近古稀的老校长，就是马云岫先生。这位老校长在师生眼里，是位沉稳寡言，温和而果断，办事认真的校长。他除抓好校务工作外，很少与外人来往，常常独自坐在屋里看书沉思，晚上都要坚持到很晚才休息。对于社会交往，平时与教职员工闲聊、说笑，似乎与他无缘。但对教学工作却抓得很认真，经常深入了解教师的教学和学生的学习情况，发现问题总是一丝不苟的进行工作，严肃认真地予以解决。至于社会、政治问题，似与他无关。
马校长上任不久，一个西装革履、蓄着日本式小胡子，官儿不大但官气十足的假洋鬼子到学校来找马云岫校长，打着官腔说要向学校派一个日本人当“顾问”。马校长以不悄的冷淡态度接待了他，听罢来意后，便闭目沉默起来，半晌才呻吟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找董事们洽商后再说吧。”说完转身出去了，这位假洋鬼子只得讪讪地走开。之后，那位假洋鬼子又来过三次，次次吃闭门羹。一次得到的回答是：“马校长病了”。一次是“马校长外出办事去了”。再一次是“马校长正主持校务会议，不便接待”。假洋鬼子再三被拒之门外，次次怏怏而回，虽很生气，可也无奈何。日本的“顾问”一直也没能来到学校，师生们闻此，都觉得大快人心。
日本侵略者对北平市虽然控制严密，戒备森严，法西斯统治极为猖狂，但人民的抗日怒火是压不住的。中国共产党北平地下组织利用各种关系和形式在群众中开展抗日活动，使广大人民的抗日救国激情日益高涨，穆德小学的师生员工也经常受到抗日宣传的影响，这中间老校长马云岫先生也起到很大推动作用。中共北平市地下党各级组织，经常利用各种关系和机会，散发出大量的抗日救国传单和宣传品，那上面有的介绍全国抗战形势，发出全国人民团结抗战的号召；有的介绍共产党，八路军抗日所取得的胜利及抗日根据地实况；也有的画有热血青年投笔从戎，奔赴抗日前线杀敌报国的图画；也有的为立志抗战，投奔革命队伍的志士，画出去解放区、根据地和延安的路线图，指导他（她）们冲出敌人牢笼等等。这些密秘散发的宣传品，有些跑到马云岫先生的住处，他便利用夜深人静之时，兴致勃勃地细心阅读，尽情品味。当他看到军民抗战得胜的消息或令他激动之处时，他就心花怒放合掌赞道：“我中华民族有希望，中国有希望！”对这些宣传品，他都如获至宝，经反复阅读后，再将他们以查阅教案等方式传到一些有抗日爱国思想的教师手里。由于他经常这样做，不少教师员工就认为马先生是共产党的地下人员背后或当面私下议论时有发生。马云岫先生听到后，有时故意严肃制止，不让私下瞎议论此事；有时谦逊地笑笑说：“我恐怕还够不上格呢。抗日有什么罪过？”
马云岫先生在北平抗日期间，虽然没直接组织或参与抗日活动，但他耳闻目睹日本侵略者的法西斯统治和暴行，在敌后白色恐怖十分严峻形势下更体会到共产党坚持抗日的决心，以及抗日人民燃起的熊熊抗日烈火，已使他的心全力投入了抗日斗争。他拒纳日本“顾问”，秘密为地下党组织传递抗日宣传品，就是他抗日到底决心的体现。从他一系列仇敌、拒敌、抗敌的言行中，可以充分认识到他是一位坚强不屈的抗日老人。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马云岫先生已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他因年老体衰，身染疾病时常咳血，身边又无人照顾，就辞职离开了北京，回到老家陈村。但他在家乡并没有因年老无职而只顾安度晚年，而是尽已所力及，仍对村里的事，群众的事十分关心，不断过问，深得村民的拥护，人民政府的信任。他回家不久，河北省文史研究馆就聘请他为研究员，邱县人民政府选举中，他又被选为人民代表，县人民委员会委员。当时他虽已78岁高龄了，可他仍以顽强的拼搏精神担起党和人民交给的重担，多次受到各级领导的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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