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潜伏”
卫庆前
烽火硝烟年代，隐蔽战线上活跃着中共领导的地下情报组织。情报人员处于最危险的环境之中，他们有的改名换姓、隐蔽身份，有的深入虎穴、舍生忘死，一次次出色地完成任务。以电视剧“潜伏”为代表的影视剧艺术地再现了当年的惊险和壮烈。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邯郸地下情报组织有多支，邯郸城情侦组和刘二庄敌工站，就是一个 “潜伏”的真实版。
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后，日军沿平汉线南侵，不久占领邯郸及周边县城。邯郸盛产棉花、煤炭和钢铁，铁路、公路交通便利。日军图谋把邯郸变成控制冀鲁豫地区的战略要地，派重兵驻扎，主要的三个兵营分别是驻铁路西的“谷口司令部”，驻铁路东的“黑赖部队”，驻城内南门里高力队（天兵队），队长中岛九仁。日军还设立了以岗田任机关长的特务机关，统管着特务队、灭共班、清剿队、情报组、便衣队等，在交通要道、重要村镇设立炮楼、挖掘壕沟。邯郸城也是伪道尹府和伪县政府所在地，日伪警特组织云集。日军以邯郸城为大本营，不时进犯根据地，抢粮抢棉抓劳工，气焰十分嚣张。
1937年冬，八路军129师先遣队挺近太行、东进冀南，创建敌后根据地，建立人民政权。与邯郸相邻的涉县、武安、磁县等西部县的抗日根据地，先后归晋冀鲁豫边区第五专署、太行区领导；东部平原地区则属中共冀南三地委领导。形成了邯郸城及周边县城为敌占区，农村地带有的是敌占区，有的是游击区，有的是根据地，敌我犬牙交错的复杂态势。
与敌伪正面交战的同时，在党的统一领导下开展了隐蔽战线的斗争。1938年，邯郸抗日县政府成立了“瓦解敌伪军工作委员会”（简称“敌委会”），这是邯郸城区情侦组织的前身。1940年，建立了敌工站，由抗日县政府领导；1942年归属冀南军区三分区情报科直接领导。敌工站实行单线联系，采取发展情侦人员，渗透到敌人要害部门，打进去、拉出来的办法，获取敌人情报，为打败日本侵略者建立了不朽功勋。
图1、刘二庄敌工站原址（李新家，房屋为新建）
邯郸县城外的敌工站设在城北刘二庄李新（原名李守协，注1）家，距邯郸县城8里地。
李新年少时因家庭生活困难，到东北药店学徒，后返家务农，也做过小买卖。他头脑清晰，为人耿直，伸张正义，爱打抱不平，与欺压农民的地主恶霸作斗争，在村民中有很高的威信。
“九一八”后，李新对日寇侵华罪行极为愤慨，经常在村民聚集的场所宣传抗日救国、不当亡国奴的道理。刘二庄距离邯郸城仅有几里地，日军占领邯郸后经常窜到村中胡作非为，抢劫财物，奸淫妇女。村民们感到无比屈辱和愤慨，决心给狠狠地给日本鬼子教训。
图2、刘二庄敌工站站长李新
一天下午，一个日本军官骑马进村作恶，被早已怒火填胸的李新和李守恒（李新二哥）、段葆林等人打死，将尸首绑上石头沉入滏阳河底。由于全村人心齐，守秘密，日军多次来村寻找无果。1938年，李新把年仅13岁的儿子李书芹和其他十余人，经过中共县委介绍送往冀中抗战中学，参加抗战。1939年，李新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刘二庄第一任党支部书记，公开身份是伪村长。
3、邯郸城情侦核心组情报员张怀宣
李新的妻弟张怀宣（注2），邯郸县城里人。1938年6月参加革命，同年8月入党，曾担任中共邯郸县一区区委书记。1941年在组织的安排下，张怀宣以做小买卖为掩护，在城里走街串巷，搜集邯郸城敌人情报。1942年，张怀宣根据冀南军区三分区政治部敌工科指示，打入邯郸城日伪宪兵队“灭共班”；1943年打入伪电话局，从事情报搜集工作。城里城外形成一条情报专线。
1942年，邯郸县敌工站改属冀南军区三分区直辖，站长李新、站党小组长张怀宣。邯郸情侦核心组，下属20余人。敌工站根据上级指示和当时客观条件，分三条战线撒下缜密的情报网。一是以卢文涛（伪商会文书）、杨真卿（伪商会副会长）为首，主要在上层人士中宣传抗日主张，营救被俘人员和募捐经费；另一条是以给日本宪兵队铃木当差为掩护的张德福（化名张一萍）、刘荣庭为首，诱听敌人情报、清除叛徒工作；再一条是以张怀宣、冀锦冠为主，利用不同社会身份，通过各种途径刺探敌情。三条线使得敌人的活动我军能及时掌握。
张怀宣根据上级指示，利用关系人张清明在伪政府秘书处任文书的便利条件，把伪政府、伪警察局、伪警备队所有人员的姓名、年龄、籍贯一一抄下来。张怀宣把名单掖在棉裤里，凭借“良民证”出城，到刘二庄交给姐夫李新。我军依据名单挨门上户到伪军政人员家中做工作，警告他们不得胡作非为，要“人在曹营身在汉”；如做坏事，“别看今日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这样针对性的“家访”具有极大的震慑作用，有的伪军警弃暗投明，有的不敢与八路军武工队作对，敷衍差事。
张怀宣利用在电话交换台工作和到敌伪兵营维修电话的机会，刺探军情。他获取叛徒汲怀之勾结县大队中队长郭文明等人，阴谋杀害抗日县长马功岑、率队投敌。立即将这个重大情报及时汇报敌工科，我军除掉了这两个祸害。
1944年初，日军兵力不足开始收缩，冀南一些县区遂成真空地带。邯郸县伪商会会长郭采芹勾结伪冀南道尹薛兴甫，网络14县伪军组成冀南剿共军，准备在河南清丰城内举行庆祝成立大会。杨真卿速将情况报告，邯郸情侦核心组立即向上级汇报。冀南军区三分区周密部署，把14个县的伪军一网打尽，生俘郭、薛两个汉奸头子。
图4、李新与冀南军区三分区敌工部研究工作（卫庆前绘）
1945年10月4日，我冀南部队和太行部队，一举解放邯郸。1945年9月和10月，冀南军区下达两份作战命令。
冀南指挥部作战命令
于本部 攻字第4号 第一份
1945.9.29
甲、敌情
1、邯郸城内住伪总计400余重1轻15掷5。
2、西南庄（西南关）住杂伪总计有1300余轻10余。
3、铁路西约20多里之户庄工程一带住伪2000余及武安保安队一部。
4、城北约15里之黄粱梦住伪七中队100余。
5、城南约10里之张庄桥住伪八中队70余。
6、... ...
（注：重即重机枪，轻即轻机枪，掷即掷弹筒）
冀南指挥部作战命令
于本部 攻字第5号 第六份
1945.10.4
甲、敌情：西南关战斗中歼敌一部窜入城内（住城内敌人不详）现城内有敌2000余，首领为郭化民。
乙、为彻底消灭该敌决定以冀南太行两部队于10月4日7时30分向邯郸城发动总攻。
丙、具体任务分配
1、邢漳支队应在西门及西门以北地区数第二个炮楼（含）止突破以后即经马军营文庙街向县公署前进并消灭该地区之敌。
2、六分区部队应在西南角以南至东门北渠沟间突破后即向仓首巷东街三青团驻地及小学（郭化民司令部）发展并消灭该地区之敌人。
3、三分区应在东门北渠沟与北门（含）间突破占领城墙后即以小部队监视丛台之敌主力则经孤儿院公园进至东门里以东地区并消灭该带敌人。
4、五分区二十七团以一个营兵力从北门西起至西门北（数第二个炮楼）止在此地区突破以后即消灭陈润之办事处之敌并进到东门里以西地区。
从两份作战命令看到，解放邯郸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细致，敌情掌握的格外详细，了解每个据点分别有多少敌人，重型武器精确到个位数。人们不禁要问，作战命令的依据的邯郸城伪军兵力部署图是如何的产生的？提供者又是什么人？作者查阅了中共邯郸市委研究室编辑、人民日报出版社2015年版《邯郸历史上一位具有特殊经历的人物——老敌工张怀宣》一书，并采访了张怀宣的次子张平年，得到了答案。
图5、邯郸党史办编辑出版的《老敌工张怀宣》
张怀宣利用公开的身份，加上土生土长熟悉城内街况，骑辆自行车，在城里走街串巷，打探情报。他采取请客喝酒、打牌送礼，与日伪人员拉关系、交“朋友”，从中获取情报。他打入伪邯郸电话局后，与冀锦冠等人利用工作的便利，以安装、维修电话为名深入到敌伪各据点，了解军力及武器装备部署情况，并通过转接电话探听敌人调动部署状况。情报组侦悉日伪敌情，提供情报，为消灭敌伪发挥了重要作用。
1945年，随着日寇节节败退，八路军总部要求冀南部队打下邯郸城。冀南军区急需邯郸城伪军力量配备图，要求重点标明军事目标及军力部署情况。张怀宣与情报组其他人员，紧锣密鼓搜集情报，汇总信息。为作攻城准备，张一萍亲自下到护城河，丈量河的宽度，探试水的深度。在张怀宣、卢文涛、张一萍等人的努力下，邯郸城情报组绘制了《邯郸敌伪军事力量配备图》。张怀宣用电话“药准备好了”密语告知刘二庄敌工站。
面临失败，驻邯日军频繁调动，宪兵队、特务队进行垂死挣扎。
图6、张怀宣利用特殊身份出入探听日伪军情（卫庆前绘）
7月一天，张怀宣在电话局值班，从交换台得知日伪军要偷袭在刘二庄开会的八路军，感到情况紧急。他立即带上《邯郸敌伪军事力量配备图》，当晚利用夜色缒绳出城，飞跑到敌工站李新家。当敌人赶到刘二庄时，张怀宣与开会的八路军已经消失在村外的青纱帐里。
《邯郸敌伪军事力量配备图》的形成，并非一日之功，是长期开展敌情工作的成果，饱含着敌工人员的心血，它为我军解放邯郸“按图索骥”，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图7、1945年10月10日《新华日报》（太行版）局部（卫庆前藏）
1945年10月4日，邯郸解放。邯郸情侦组工作自此结束。冀南军区三分区给予邯郸敌工站情侦工作高度评价：插在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
图8、1946年冬，李新（前排左一）在圣井岗与战友合影
注1：1945年10月邯郸解放后，李新任邯郸市第四区区长。新中国成立后任华北水利厅处长、天津水利管理处主任等职。1954年突患脑溢血病，回家修养。1962年病逝，时年59岁。
注2：邯郸解放后，张怀宣任城关区区长；新中国成立后任市总工会党组副书记、市商业局局长等职，市七届人大常委。1987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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