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目睹的两笔血债

杜重民

1995年是我国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这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年度。在举国上下进行各种纪念活动之际，我回忆起在五十年前日本侵略军欠下的不忍目睹的两笔血债。

1942年春，日本侵略军妄图摧毁冀南地区大名县西北部抗日根据地，消灭我抗日力量，对以杨桥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进行了一次大“扫荡”，疯狂地实施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大“扫荡”过后，日寇在杨桥村西修了炮楼，不久被我军拔掉。入秋，日寇又在杨桥村南和海子村修了炮楼。杨桥在沐浴庄村北，距沐浴庄3华里，海子村在沐浴庄西南，距沐浴庄4华里。敌人在两个炮楼之间，经过沐浴庄村西，修了一条笔直的公路，公路两旁3华里之内，不准有建筑物，不准有树木，不准种植高杆作物。两个炮楼的敌人，联合起来，经常经过沐浴庄来来往往，四处要粮，要款，要肉，要菜，要“花姑娘”。如若不给，就奸淫掳掠，抢粮，抢东西，杀人，放火。广大人民悲愤难忍，一致要求我军狠狠打击敌人。

发生在沐浴注村的一笔血债

1943年1月27日（农历腊月22日）上午10左右，海子村炮楼的敌人，经过沐浴庄村西的公路到杨桥炮楼。我军得到这一情报后，抗日县大队副队长赵良民带领一部分战士，事先埋伏在沐浴庄村西，当敌人进入伏击圈时，赵良民一声高喊：“打！”刹时间、杀声如雷，枪声大作，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打死1人，打伤多人，活捉1人。缴获机枪1挺，步枪5支，子弹一部分。敌人抱头窜回炮楼后，一直寻机报复。在1943年2月7日（农历正月初三日）正当群众过着忧愁和贫困的春节时，穷凶极恶的敌人，突然包围了沐浴庄。男女老少，跑得跑，藏得藏，但仍被敌人抓住12人，他们是杜风山、杜思、杜殿臣、杜守亭、杜保善、贾秀、贾彦、贾文宪、张良臣、张占法、张文杰、张兆林。敌人狂叫：“村尽出来，不出来，把你们统统杀死，并火烧全村。”当时村长杜兴武到外村走亲戚拜年去了，他回来走到村边，有人告诉他说：敌人正在村里抓人，不要回村。杜兴武说：不怕，我是村长，我不出面，敌人是要残害群众的。杜兴武40岁，贫农，接受共产党的教育多年，他知道该怎么对付敌人。于是他脸不变色，气不发喘，大模大样的走向敌人说：“我是村长，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敌人不问青红皂白，把杜兴武和抓到的12人，绳捆索绑，带回海子村炮楼。当天下午敌人召集各村村长开会，宣布“杜兴武私通八路”。并对以杜兴武为首抓去的人，逐个严刑拷打，审讯：“谁私通八路？村里谁是共产党员？谁家有人参加八路军？”面对敌人的拷打，人人摇头，一问三不知。敌人像发疯一样，暴跳如雷，大声嚎叫：“把你们统统杀死！”凶恶的敌人，已准备了三口铡草的铡刀，要先把杜兴武放在铡力下，杜兴武从容不迫，面向沐浴庄方向，跪下叩了三个头。敌人大吼一声：“开铡！”连铡了三铡，才把杜兴武的头铡下来，头滚在地上，血喷出数米之远。被抓去的其他人陪了绑。敌人放杜风山回村送信，让村里收尸，送粮送款赎人。村民和被抓去的人的家属，将能卖的东西，全部卖光了，才把被抓去的人全部赎回，敌人既杀了人，又敲诈了大量钱财。

将杜兴武的尸体抬回村后，放在村西头庙里，全村人都知道了，唯有杜兴武的爱人胡爱民被蒙在鼓里。他（她）们才结婚一年多，她已怀有身孕。开始村里主事人不敢告诉她，但如何能瞒得住呢！？当胡爱民得知杜兴武被杀死时，突然昏死了。第二天，胡爱民拿着针线，想把杜兴武的头与一身子接起来。当她的手接触头时，头从板子上滚到地上，她抱起人头，又昏死过去。第三天全村人都非常悲恸地为他办了丧事。

事后，大名县三区抗日区政府派救国会主任孙连法同志到沐浴庄慰问了杜兴武的家属，说杜兴武同志对敌斗争坚决，支持抗日工作，积极缴纳抗日公粮，并宣布杜兴武为革命烈士，让村里代耕土地，对家属生活上予以照顾。                    

发生在杨桥的一笔血债

1943年3月11日（农历2月初6日）下午，杨桥炮楼的敌人，向杨桥村要大车十多辆，民夫数十人。不言而喻，敌人要外出抢粮食、抢东西。3月12日上午（农历2月初7日），日本鬼子兵五人带领伪军，由杨桥向东出发了。事先区干部王九功、杨桥地下党员郑子章和地下党员王秀峰分别向我军送情报。当时我大名县一区抗日区政府区委书记、区长兼区游击队指导员司枕亚同志和区游击队驻在房河道村，得知杨桥炮楼敌人出发的情报后，司枕亚同志即派通讯员通知驻北贾庄的八路军一个正规连队，让他们火速行动开进杨桥村，一方面截击外出之敌，把敌人消灭在炮楼之外，另一方面炮楼空虚也极易攻取。在派人通知正规连队的同时，司枕亚同志、副指导员贾进勋同志和副队长霍崇廉同志率领区游击队数十人，来了个跑步急行军，迅速埋伏在杨桥东北地窑坑一带堵截住外出之敌，使之难返回炮楼。战斗打响了，数十支步枪对准敌人开火，经过一阵激战，敌人乱作一团，打死日本兵小队长白本行求、日本兵横木十三郎，打伤伪军数人。由于正规部队没有赶到，区游击队力量单薄，致使敌人又鼠窜逃回炮楼。在这次战斗中，我军以霍崇廉同志为首英勇牺牲了五人，负伤五人。

伏击战的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杨桥炮楼的敌人要进行报复，让联络员张春雨（叛徒）通知杨桥村长王九泽，说：“炮楼上日本人叫你去……。”当时这个村的地下党员、王九泽的家属和有关人都劝王九泽不要去，一跑了之。王九泽也想到，去了凶多吉少，不去，杨桥村怎么办？家属怎么办？经过再三考虑，他还是去了。但一去未归。王九泽43岁，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三任支部书记。他为人忠厚、正直、胆大，他入党以来，曾为党、为人民、为抗日做了大量工作，如发展武装力量、组织自卫队、领导群众破路、动员群众积极缴纳抗日公粮等。

伏击敌人的第三天，即1943年3月14日（农历2月初9日）杨桥炮楼的敌人审讯王九泽，说王九泽是共产党员、私通共产党、八路军，追问杨桥有多少共产党员、八路军家属等等。王九泽闭口不言。日寇挥舞着军刀，大吼大叫：“你的不说，死啦死啦得有。”鬼子兵和伪军十多把刺刀，向王九泽身上乱刺，并唆使几只狼狗扑向王九泽。当王九泽奄奄一息时，日寇命令伪军挖坑把王九泽活埋了。当天上午，王九泽七十岁的老母亲和不足十岁的儿子王保明去送饭。敌人不让进炮楼，说王九泽跑了，并用木柴棒子毒打老人和小孩，打得老人不能走路。

1943年3月17日（农历2月12日）一区抗日政府派区干部王九功同志在杨桥召集杨桥、边村、马村、前后桑圈、房河道、程子、前后黄庄、白庄、沐浴庄、前后齐庄、赵庄、冯屯等村的村长、联络员开会，让大家集体去炮楼向敌人要回王九泽的遗体。敌人把王九泽埋在炮楼东侧马路南沿。当挖出尸体，大家惊呆了，实在惨不忍睹。王九泽被绳索捆着，头部被劈数刀，面部青紫，身上伤口累累。王九泽的母亲、妻子和儿女四人哭成一团。老母亲精神失常，大哭大叫，说她儿子是好人，死得冤枉。妻子气疯了，一直痛哭不止。儿子、女儿哭着要父亲。为了牢记王九泽死得悲惨，数十年来全家人每逢王九泽被日寇残杀这天，便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不唱歌、不看戏，不吸烟、不喝酒、不吃请，也不请他人。

一区抗日区政府派王九功慰问了王九泽的家属，救济了粮食、出钱买棺材，安葬了王九泽。并宣布王九泽同志为革命烈士。

上迷两笔血债，半个世纪以来，在我脑子里常常像放电影一样，反反复复无数次地反映出来。当时我在大名县一区抗日政府工作，杜兴武是我同宗叔叔，与王九泽由于工作关系，经常接触。因此，我对两笔血债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八年抗日战争，日本侵略军在大名县欠下的血债太多了，可以说村村皆有，户户受害。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时，我仅把两笔血债写出来，一方面表示对革命烈士的悼念；一方面使我们的后代永远不要忘记我们的祖国曾遭受过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耻辱和全民奋起抗战并取得胜利的光荣历史。

  作者简介：

杜重民，男，大名县杨桥镇沐浴庄人。1938年参加工作，曾任区粮秣助理、区长。1949年南下湖北。后在中联部任职。离休前任内贫部副局级检查员。1995年9月17日病逝。此稿写于他逝世前的同年8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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