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亭
我的家乡南辛店村,作为抗日根据地的一个集镇,就吃尽了日军大“扫荡”的苦头。
因为经常躲避日军的“扫荡”,我们全家四口人也进行了分工,只要一听人喊“鬼子来了”!或者听人喊“炸了”!父亲拿干粮、母亲拿衣服、姐姐的任务就是背着我跑!有一次,我家正准备吃早饭,突然听到“鬼子来了”的呼喊声,我姐姐立即背起我就往外跑,一口气往村东北方向跑出五六里地,到了东石彦固村。由于跑得又急又快,父母亲没有跟上,姐弟二人碰见了本村的几位村民,就一起往东走。走到林子村南香城固一带。此时,天已快到上午了,饿得我直哭,姐姐身上既没有带干粮,也没有带钱。见到一位卖馍馍的,我哭得更了向本村的路某借了五分钱,买了一个小馍,姐姐当时也饿得心慌,为了使心爱的弟弟不哭,她仅掰了一口,其余全给了我。我见了小馍馍如获至宝,狼吞虎咽,很快吃到肚里,还不觉得饱,看到姐姐的饥饿模样,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正在此时,又看见逃难的人们从东往西猛跑,原来在我们的正东方向的二里地以外,又看见一队打着“膏药”旗的日本兵。姐姐不顾自己的饥饿和疲劳,背起我就往正西方向跑,又跑了四里多地、到了傅辛庄,看不见日本兵的影子了,人们才静下来休息,直到阳西下,姐姐オ背着我回到南辛店家中。我脱下鞋子和姐姐一起高兴地喝水,吃干粮。这时父母亲因找我俩还没有回家。等到日落西山,父母亲才到家,全家人团聚,大人很高兴,也没有责备我俩,只是嘱咐了几句。
我小的时候,有个不好的习惯,夏天里好光着脚玩耍。尤其是随姐姐往外逃跑,回到家中,马上把鞋脱掉,觉得分外舒服,虽经姐姐多次制止,也未能改了这个习惯。有一天,我随姐姐回到家后,我刚脱下鞋,街上一声“炸了”,我来不及穿鞋,就光着脚找姐姐,姐姐为了治治我这个习惯,她拿着我的鞋就往外跑,我就哭着往前赶,正巧那一段路尽是煤渣灰,扎得我放声大哭。心疼我的姐姐赶紧把我背起来。幸好那一次“炸了”不是真的,回到家中穿上鞋,以后再也不敢轻易脱鞋了。
1941年10月底,侵华日军对冀南抗日根据地进行了空前“大扫荡”,南辛店村深受其害,造成了我村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惨案。
10月28日(农历十月初十日,是我村庙会)凌晨,两声枪响把我们惊醒,全家四口人急忙穿上衣服,每人拿好自己应带的物品。此时我已经四岁了,赶紧牵着我心爱的小山羊就往外跑,全家人连屋门也顾不得上锁,急速往村西逃去。刚跑到村西大水坑边,母亲说忘了给我带衣服,她让我们快走,她回家拿几件衣服就我们。就在父亲、姐姐和我往西奔跑,母亲回家取衣服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日军完成了对我村的包围,亲爱的母亲被围在村内不能出来。恶毒的日本鬼子还向逃跑的我们打了两枪,子弹就落在我的脚下,溅起一股尘土。聪明的小羊,竖起两只耳朵,拽着我向前疾奔。姐姐嫌我跑得慢,就把手提的盛有干粮的篮子交给父亲,背起我继续往西飞跑,一口气跑了八里多地,到了礼村,オ找了一户亲成家安顿下来。
在礼村呆了一白天,直到傍晚,听说日寇已经离开南辛店村,父亲、姐姐和我才离开礼村回南辛店。当我们回到家中时,母亲正坐在炕边哭泣,她看见我们安全回来就用手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原来,日本鬼子在村中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杀人惨案,犯下了滔天罪行。日本鬼子进村后,把没有逃出去的群众(包括我的母亲)都集中到南北大街中间路东的馍馍坊大院里。个个日本兵都是荷枪实弹,步枪口都安上了明亮的刺刀,像凶煞恶神一样,吓得群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一个日军军官训话,旁边有个翻译进行翻译,主要意思是让群众揭发本村的民兵队长是谁?他的家在哪里?在场群众都低头不语。日军官反复嚎叫,也无人应声,气急败坏的他,便在人群中寻找“目标”,恶狼似的凶眼发出蓝色的寒光。当发现蹲在角落里的年轻力壮的路桂成时,狰狞的面孔露出奸笑,马上命令一个日军把路桂成拖了出来,让其跪在地上,恶狠地问道:“你村的民兵队长是谁?”路说:“不知道!”这一回答激怒了这个日军军官,他声嘶力竭地吼道:“狡猾狡猾的恶民,连你村的民兵队长都不说,应当狠地教训教训他!”他命令两个日军把路桂成的上衣扒去,拿起提水的井绳就往桂成身上抽打,这个日军打累了,就换另一个日军打打得路桂成遍体鱗伤,鲜血直流,绕地打滚,连喊求饶。为了保住性命,路桂成说出了民兵队长的名字叫“刘士芳”(刘士芳是我的亲叔伯哥)。这时,日军官得寸进尺追问道:“刘土芳现在在哪里?”桂成答道:“他已逃走了!”又追问道:“他的家在哪里?你领我们去!”答道:“他家离这里很远,我疼得不能走了!”日军官一听不对劲,立即命令一个大个子日军举起担水的扁担猛击路桂成的背部,只听得喀吧一声巨响,扁担从中间折断,路桂成昏倒在地。日军立即用冷水浇桂成的头部,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路桂成缓缓醒来,在日军的吆喝声中,路桂成迈着沉重的脚步,从馍馍房往正西,向我的芳哥家走去……两个日军押着路桂成到士芳哥家后,全家人都已逃走,只有我的七十多岁的奶奶病躺在西屋炕上。日本兵见家中无人,就在做饭屋(北屋)门口点燃了一大把柴草,妄图把芳哥家的房屋、家俱全部烧光。路桂成趁此机会往外急跑,打算逃出去。两个日本兵见路桂成向正东方向逃跑,立即走出土芳哥的家门,端起罪恶的长枪瞄准路桂成连射两枪,枪射中桂成的腿部,桂成应声倒下,另一枪把一个在馍馍房门口卖柿子的外地人打死。两个日本兵随即向东追去……
就在两个日本兵离开士芳哥家的空当时间内,病中的奶奶听到了枪响,又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来,她感到事情不妙,以惊人的毅力挣扎起来。当她看见熊熊大火正在燃烧做饭屋的屋门时,她忘记了自己衰老病重的身体,急忙拿起脸盆,从靠南墙边的水缸里舀水向大火泼去。泼了一盆又一盆,有时滑倒了起来再泼,直到把火泼灭,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事后,当我们前去看望她老人家时,奶奶就像一位水人、泥人、黑人样,躺在炕上,脸上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两个日本兵追上路桂成后,便把他拖到馍馍房院内,又用已断了的半截扁担猛击桂成身体,边打边喝叫“看你还跑不跑!”此时将近中午,日军下达了撤离的命令,心的日本鬼子离开馍馍房前,并不放过路桂成,一个日本鬼子端起耀眼的刺刀,边嚎叫边照路桂成的胸部猛刺一刀,鲜血喷溅了刽子手一脸一身,路桂成“咳呀”一声再也没有醒过来。一个日军军官带领这一帮杀人的喽罗,踏着中国人的血迹扬长而去。
此时的南辛店村,到处都能听到悲痛的哭泣声,到处都能看到日本“三光”政策的恶行:
赵金桂的母亲在外逃时被日军用枪打死。
李xx在家中因给日军搬东西行动迟缓,被日军用刺刀刺伤了屁股。
某xx的女人在家中被日军强暴。
路xx、丁xx的房子被日军放火烧毁。
最为普遍的是,各家各户的粮食、衣物被日军抢劫一空。
以我家为例,平时省吃俭用,以糠菜充饥,从牙缝里攒下了一布袋(约100斤)玉米,放到埋在地下的一个大缸里;平时我母亲、姐姐夜以继日地纺花织布,用来卖个零花钱,几年来共存布约有十丈,怕日本鬼子抢走,也放到埋在地下的一个大缸里,这些就是全家的救命粮、救命布。这次也没有幸免,日本鬼子为了打破抗日军民的“坚壁清野”政策,到户家就挖地三尺,我家的一布袋玉米和十丈布全被他们抢走。所以当我和父亲、姐姐回到家时,母亲正坐在炕边哭泣。
这就是南辛店惨案的大体情况,像这样的惨案,在许多村庄都发生过,可以说,日本侵略军在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罄竹难书!
(采《回眸》)摘自《邱县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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