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火中的梁沟兵工厂
郝玺修 孔祥琪
二、扩大
一所原在山西榆社县的韩庄,当敌人袭击时,迁到黎城县的黄崖洞。
二所原在山西平顺县西安里村,由于顽军庞炳勋不断与这个所闹磨擦,不得不与三所合并。
三所在辽县(现左权县)的高峪沟,二所从平顺迁来与三所合并后仍称三所,二所即不存在。
四所的工人大部是原国民党河北民军张荫梧修械所的工人。张荫梧惧日如虎,专找共产党闹磨擦,曾多次杀害共产党的干部,成为抗日的隐患。1939年8月24日,我军进行自卫反击,将张部击溃。张仓慌逃后,丢下他兵工厂所属工人,这部分人为了逃避日寇,西走昔阳,蛰居于昔阳的皋落镇,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
八路军前方总部得知这一情况后,让军工部派人去收容。军工部派陈志坚(天津北洋大学毕业生,1938年初参加革命,离休前是铁道部副部长兼总工程师)为队长,陈廉如(1940年牺牲于梁沟)为指导员前去收容这部分人。1939年冬,陈志坚、陈廉如踏着厚厚的积雪于一个傍晚赶到皋落镇,到那里一看,工人们有的还没有穿上棉衣,有的已断炊两天,准备行乞。这些工人见来了两个陌生人,都以惊奇的眼光注视着他俩,陈志坚与陈廉如简要说明来意后,见工人们没啥反映,他俩商量了一下,认为当务之急是首先解决工人们的吃穿这个实际问题,于是分工,陈志坚去搞粮食,陈廉如去弄御寒的衣服、被褥。当夜,两人把自己穿的棉大衣脱下来,盖到最单薄的工人身上,而自己坐在火边烤火,一夜不眠,天刚朦朦亮,“二陈”(陈志坚、陈廉如)冒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完成各自的任务。
两人在雪天雪地里跑了一天,陈廉如找了些破衣服回来,而负责筹粮的陈志坚却空手而回。第二天陈志坚通过调查了解,得知当地樊财主家有粮,于是他向樊财主借粮。樊财主哭丧着脸说:“兵荒马乱,收不上租,家无存粮,不是不借,实在没有。”陈志坚说:“实在没有也不为难你,请你写个条我好向上级交待。”樊财主马上给陈志坚立下字据,说明本户实在无粮食。老陈拿住条子之后,叫警卫员点了支蜡烛到地窖仔细观察,正在踌躇之间,只见蜡烛火苗往下边倒,仔细一看还有个套洞,他心里有了数,第二天动员几个人从上往下刨,不一会,刨出了大批谷子,约30石左右,都捂成了白色。由于樊财主打过保证无粮的条子,所以他也不敢出面要,只好吃哑巴亏。他们把粮食弄上来,碾成了米,工人们有了粮食,又有一些御寒的破衣,情绪高涨起来,纷纷要求干活,于是“二陈”把这些工人带到离皋落不远的一个叫李三窑的山沟里,在破窑洞里干起了修枪的活计。
事又凑巧,一天深夜,陈志坚外出遇见有人将一群羊由山西往河北方向赶,老陈问清了情况,知是往敌占区走私的羊只。于是他和警卫员一起把羊截回去,并写信给当地区公所,区公所按照当时规定谁截住走私给敌人的羊群归谁处理的公约,把这四五十只羊给了李三窑修械所。所里立即杀羊改善生活,吃了羊肉,铺上了羊皮,大家的积极性更高,如有一支抢筒坏了,没法修,一个工人硬用手工在一根铁棍的这一头钻到那一头,做成了一支新枪筒。
1940年初,日本侵略军来到皋落镇,李三窑修械所无法再坚持下去,经八路军总部军工部批准,决定迁往武安县的梁沟。在一个寒风凛冽的隆冬,100多工人(包括工人家属)携带自己的工具,沿着崎岖的山路(有时根本无路),从李三窑向梁沟进军。
搬迁也是个艰苦的历程,指导员陈廉如一出门,就把上级分配给他骑的大骡子,让给木工王振书的老母骑上去,自己背着工具跟在骡后,这本身就是无声的命令,勿需再动员什么,工人们齐心协力跟着“二陈”翻山越岭。第一天天黑住到拐儿镇,队长,指导员和自己的警卫员赶紧拾柴烧火,给大家做饭,他们吃的是玉米面糊糊,一下子做不出来,分几次做,几次吃饭,轮到队长、指导员吃时已经半夜。工人们都夸“二陈”是吃苦在前,还说他俩是绱鞋不用锥子——针(真)行。
在往梁沟数百华里的搬迁过程中,半路断了口粮。走到北岩村后,粮袋空空。陈廉如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沉痛地说,“工人兄弟们,我对不起大家,今天没有筹上粮食来,晚上的饭吃不成了……”说着就泣不成声。工人们通情达理的,见到共产党的干部宁可挨饿也不抢不拿群众一点东西,共产党的“官”和工人一样挨俄,同时还给大家分房子,铺炕草等,比工人还苦,这是在张荫梧的队伍中根本办不到的,想到这里,大家也就没意见,反而安慰起指导员来。饿着肚子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挑着工具继续登攀山路。谁知在半路上又碰到一支国民党的溃军,他们想抢劫这些工人。陈廉如急中生智,冲着一群溃军大声问道:“兄弟们,我们是八路军的军工工人,刚才过去200多人的先头部队往那条道上去了?后面还有200来八路军正找他们呢。”溃军们以为前有八路,后有八路,再看这些工人身上扛的是铁工具,也就不敢轻易下手了。1940年的2月底,工人们胜利地到达梁沟。
三、兴旺
到达梁沟以后,在一个大羊圈里平了平场地,成了作坊,又找了几间民房,给工人们安上家,和先遣支队的修械所进行合并,成立了军工部第四修械所。为了保密,对外又叫冀豫工作队。同时还把这一带划为“武辽特区”,直属八路军军工部领导。
通过观察梁沟地形,陈志坚、陈廉如认为梁沟是个理想的地方,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山路顺沟通往列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具备建军工厂的地理条件。据此,经向军工部部长刘鼎请示,军工部同意在这里建立一个较大的兵工厂。先在梁沟修建厂房,然后逐步调拨来一些车床和一台蒸气机。
抗日烽火染红了沉睡多年的山庄,使其变得生机勃勃。从阳邑以及更远的地方运来了白灰,煤炭,从数百里外运来破平汉铁路时掀下来的钢轨和割下敌人的电线;运来了粮食、蔬菜和收购民间的铜、锡等物。真有些车水马龙的样子(不过,也成了失密的原因)。工人多了,水不够吃,陈志坚等同志带领大家把树锯下来,挖去树心做成树槽,一个接一个连起来从山边的小溪中把水引到工地,解决了工厂的吃、用水。1940年冬,军工部从沙河县的功德旺弄来一台卧式双缸蒸气机,经过陈志坚和技工们的修补,居然能用了。使蒸气机带动车床,这样也算机械化了,不但减轻了工人们体力劳动,而且效率成倍地增长。1941年初,这里工人达500多人,日产步枪72支,掷弹筒11门,手枪两把,手榴弹500发。
当生产出第一批掷弹筒时,刘鼎部长前来祝贺,并参加试炮。由于当时根据地的钢铁质量很差,试炮是件十分危险工作。刘鼎部长冒着危险亲自试放,试了两个没有问题,再试时,很快被技工魏振祥同志拦住并抢到前面,又试了几发,性能仍然可靠,当试到最后几门时,突然有一门炮身爆炸,铁片把魏振祥同志的一只胳膊炸断了,在抬往急救室时,魏振祥对刘鼎、陈志坚说:“不要再让别人试了,伤好后还是我试,我的一个胳膊还好,反正我是个残人了。”他的话感动得人们落泪。后来经过几番研制试验,终于制成了不但炮筒结实,而且准确性很强的掷弹筒。
四、彭德怀左权李达亲临视察
1940年9月,彭德怀副总司令在紧张的“破袭正太路”(即百团大战)战役中,抽时视察了梁沟兵工厂,在陈志坚等人的陪同下,转遍了所有的山头和车间。他在途中问陈志坚:“这里有几个支部?陈答:”有技工、钳工、铁木、总务四个支部。”彭总说,“我问的是在老百姓那里有几个支部。”陈志坚如实回答:“村上没有发展党员,没有建支部。”彭总皱了皱眉头说:“我们共产党人到一个地方,就应该在那里播下革命火种,如果不能带动群众进步,不能移风易俗,而是和群众两张皮,那是共产党人的耻辱。”陈听了这几句话,虽然已是秋风送爽的季节,身上还是出了一身汗。
彭总走后,梁沟兵工厂党组织召开总支大会,研究发展梁沟村和附近几个山庄的党员事宜。首先和梁沟唯一的党员杨二喜(原在部队入党,后退伍回村)接头,积极在人民群众中开展工作,如抓当时人民痛恨的大烟贩子,以及关系到人民生活的减租减息,为人民办了几件实事,获得了人民的称赞,并发现一批积极分子,又经过一段时期宣传党的政策,终于在不长时间,在梁沟、荒庄一带发展了一些党员,建立起中共支部委员会。
1941年4月份彭总又来了一次。他予感到敌人会派重兵来袭击梁沟,所以到这里实地进行战斗布置。他指示要在要隘处迅速构筑防御工事,并命令从总司令部的警卫团中抽调一个营驻扎梁沟。彭总为了更全面地观察地形,他和陈志坚等一起出梁沟,通过列江、木作,一直往下走。在途中遇到老百姓,彭总总是下得马来,和蔼可亲地用他浓重的湖南口音(有时需要随从翻译一下)和群众攀谈一会,问问年景什么的,但在最后总不忘询问一下这个地方离梁沟几里,几次都是这样,一直问到百草坪。陈志坚觉得奇怪,后来彭总说:“货问三家不吃亏(意思是买东西多打听几个行市),一个指挥员要多方面了解情况,并多方面地印证,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回到梁沟后,在一个打麦场上,集中了所有的干部,工人,由彭总作形势报告。他首先把四所表扬了一番,认为在这样差的条件下造出了较好的武器,为雪民族的耻辱起到积极作用。然后他介绍了国际和国内形势。他说,在国际上德国法西斯已吞并了波兰,由于英法两国采取了妥协政策,使德国法西斯迅速扩大了侵略范围,称霸于西欧大陆,在国内日军由于希特勒的得势而变得更加猖狂。他还分析了国民党的现状,认为蒋介石是被迫抗日,在日本侵略者面前是一溃千里。现在日本侵占了中国的半壁江山,尽管它仍猖撅,但存在着兵力不足的弱点,转而采取对蒋介石的诱降政策,而蒋介石在日本诱降面前产生了动摇,转向和共产党搞磨擦,亲痛仇快的“茂林事件”就是在这种基础上产生的。为了阻止局势的继续恶化,必须扩大和巩固八路军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在根据地内实行“三三制”给全体人民以充分的民主生活。他侃侃而言,入情入理的分析,至今还铭刻在一些工人、干部的脑子里。
第二天,他带几个警卫员回八路军总部,路上正碰上敌人“扫荡”过去不久,他一直紧追其后,当见到被敌人点着了的房屋仍冒浓烟烈火时,他就和警卫员一起救火,敌人牵着群众的牲口前面走,他不顾自己安危下令要警卫人员放冷枪骚扰敌人,把牛截回来。
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将军也来过梁沟,时间是在1940年秋末,所长陈志坚见左参谋长身体瘦弱,又正在患牙痛,中午吃饭时便炒了盘鸡蛋和一盘萝卜条。左权将军光吃萝卜条不吃鸡蛋,弄得所长很尴尬。一顿饭吃下来,那盘炒鸡蛋丝毫没动,做为我党我军一个高级干部能这样严以律己,很为群众所敬佩。在梁沟期间,左权将军给守卫兵工厂的部队讲话,着重讲了要搞好兵工关系。后来又来了一次,布置反扫荡事宜。
1941年秋天,一二九师参谋长李达同志也曾到梁沟视察。他视察的方法比较别致,他挎上一个竹蓝子上山去,一边拔野菜,一边观察地形,野菜拔满蓝子,保卫梁沟的方案也形成了。领导同志在指挥繁忙的战争中还要顾及梁沟,其重要性不比一般。
五、保卫梁沟
对于敌人向梁沟兵工厂的袭击、破坏,在建厂之日起就作了充分的准备。由于当时敌我力量悬殊,厂子作了最坏的设想。比如,把机器各个部件都分配到所里的工人,干部名下,一旦敌人强攻,工人、干部立即把分配自己的部件很快拆卸下来,埋到平时挖好的,而又十分隐蔽的地方去,小件工具随身携带分散到各个山凹或山头去。敌人撤退后,则迅速把埋藏机器挖出来,很快安装上进行生产。
1940年敌人就不断进行奔袭,但都没有打进来,到梁沟门(距工厂约五、六里路)便被守卫部队顶回去。
1942年的2月14日,正是除夕之夜,日本侵略者利用我国人民的传统节日,又集中兵力前来奔袭梁沟,他们到阳邑时我们已知晓,并作了最坏的打算。工人把机器拆下埋藏起来,撤到山上(我们的好指导员陈廉如同志就是这天晚上上山给工人们送饭时失足跌下山去身亡,陈牺牲后,指导员换成张弥同志),警卫营进入紧急战斗状态。晚十点,在梁沟口的冯交与敌人接上了火,我们利用居高临下的地势阻击敌人。当猖狂的敌人强攻到山下时,我们梁沟造的手榴弹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战士们把手榴弹掷到敌群,炸得敌人鬼哭狼嚎很快败退下去。敌人利用沉沉的黑夜,曾组织了四次进攻,第四次敌攻到我方设置的障碍桥下,又被我机枪击退。敌人见强攻不下,才决定撤回。这次共打死敌军20余人,其中还有个小队长,伤敌人数十名,一些伤势严重的日本兵,当时就被他们同伙活活烧死在附近。
1942年的5月24日,日本侵略者纠集了25000多人,对我太行根据地进行扫荡,自然,梁沟是敌人进攻的重点之一。日本侵略者对梁沟兵工厂从东、西、南三路进攻。这次派出日本第三十六师团的步兵第二百二十三联队(联队长高木正十),并派有飞机协同作战。这次进攻梁沟,敌人改换了战术,从武安出发的敌人,25日下午到达木作村,驻在木作不向前推,把重炮架到山上向梁沟方向猛轰,一直打到天昏地黑,把山上的树木都炸飞了,我们的工事也被摧毁不少,人员也有伤亡。夜间10点多,一股敌人从梁西沟迁回到梁沟山头,与守卫山头我连队接上火,战斗十分激烈,到夜11点,又有一股日军从山西的土棚出发,绕道窟隆山,与守在窟窿山的连队相遇打起来。敌人已经两路包围了梁沟,预计天亮之后,木作的敌军还会从南面围来,看来粱沟已难以守住,当时的厂长兼部队指挥员刘鹏(已去世,去世前曾任福建前线司令员)命令放火烧厂,指挥部从东面翻山,向马店头方向撤退。到马店头山上,天已大亮,发现又有一股敌人准备从这里向梁沟进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尽管已战斗了一夜的守卫营战士,一见到日军就精神抖擞地又投入战斗,双方打成白热化。副营长钟传流身负重伤,警卫战士要背他下山,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为了不给正在酣战的部队增加负担,趁人不备抽枪自杀,忠魂永远长眠于太行山上。
后来,部队与敌人周旋于崇山峻岭之间,先后到小摩天岭,又回到荒庄对面的山上,再撤到北桃园,最后跳出敌人的包围到百草坪,由百草坪到盘根,上十八盘撤到山西的黄泽关。
敌人在梁沟住了七八天,得不到补充供给,只好撤走,四所工人在厂长陈志坚(敌人扫荡后,刘鹏同志调出,陈志坚又回来当厂长)和指导员张弥带领下又回到梁沟,此时的梁沟已面目全非,几乎成了一片废墟。有些埋掉的机器被敌人发现挖了出来,被砸坏或带走。工人们把残缺的工具收拾起来,又顽强地开工了,锻工车间仍留在梁沟,技工、钳工转移到离梁沟4华里的凸子沟几间破店房里,架起工具又开始修枪。
1945年春,日本侵略者的败局已定,他们再也无力“扫荡了。梁沟凸子沟的四所搬到了邢台明水,1947年又由明水搬到峰峰矿区的和村镇。
(摘自市政协文史资料第四辑)《摘自邯郸抗战史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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