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
——我认识的张林海
郑今东
2004年末,林海来邯郸,给我一本画册,翻阅之后大有“蝉脱秽浊,神游八极”之感。我能体会到是作者经过苦难的岁月,几经心性的淘洗与熔炼才达到这立象造境的玄妙与精致的。应该说意象隐示了他的心境,画作乃林海之真色相也。我把这些画称作是没有敌意的对话,是留住梦想,是形而上的思考与呐喊,是叩击思想精神之门,是诗的奇迹,是圣徒唱诗班的乐章,是心象的飞扬………他的画以心造境,超越了自然和生活的真实,达到了一种中国近代油画里罕见的神秘与深邃。有人说:“艺术就是幻觉和“欺骗”。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林海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
张林海生于上海,成长于涉县,浪迹于邯郸,就学于北京、天津,画展在上海获得成功。其生命轨迹俨然是一部人生传奇。
认识林海是80年初春。当时就读中央美院研究生班的史国良带着谢志高先生的介绍信来邯找我,要去山区写生,因我在涉县工作过,由我选定去处。涉县王金庄一带,山村幽美,民风古朴,地方特点很浓,再说我的一个学生侯保太在那里当公社书记,吃住由他安排,这样我和李乃宙就陪史国良去了王金庄。家住张家庄的张林海闻讯赶来,希望跟着我们画画,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只是腿有点不好使,我们都觉得:这能行吗?当时林海说,我跟你们一样能行!这样他就成了我们的向导,跑了好多山村,一切听从史国良的需要。记得我和林海还单独留在王金庄一些天,有几天吃住在林海亲戚家,至今都没有再见到那里人,想起来都有点愧怍。后来慢慢听说林海是从上海孤儿院领养来的孤儿,养父母对他很好,父亲是个有文化的山里人,母亲胖胖的,很厚道,巧于手工,能有些收入贴补家用。一个长大卓有成就的人后面,往往有个深明事理教子有方的父亲或母亲。林海能有今天的事业成功,是他父母倾注了全部心血的结果。他父亲教过书,当过村干部,母亲娘家是地主成份,文革中他们被专过政。文革是以人民的名义整人的浩劫,一个小山村都不能幸免,林海那幼小的心灵,目睹了这风剑霜刀严相逼的残酷。他自幼体弱多病,为了医治,父母亲带他跑邯郸进北京,费尽了周折,但他们从不抱怨命运,谁能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竟能要求父母迸京就医,应该知道这是他生命的渴望啊!死亡和林海那样接近地擦身而过,虽保住了性命,腿却留下了残疾。
在王金庄时林海才17岁,我清楚地记得有两个女孩深深地钟爱着他,每喊林海时,两眼放光。但林海无动于衷,没有感情的回应,我暗暗称奇,这种“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的冷静与坚守,实在是与ー个17岁的孩子不相称啊!二十多年后我跟他提及此事,他笑着说:“你还记得这事,当时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哪能顾这些,我只想走出山村。”而今他能从喧嚣中突围,在诱惑前自律,耐得寂寞,求真务实,独善其身,积极进取,这实在是他一以贯之的心理定力的必然。后来我返邯郸,林海也来到邯郸,那时群艺馆经常办美术班,学生来去自由,他很快和小朋友们融到了一起,如方力钧、王治平、王成俭、付玮…“他们经常结伴外出写生,有时还给人家描地图、画壁画,挣点零花钱,虽然住工棚,喝稀粥,但他的天地广阔了。林海人缘很好,和他同齡的男孩女孩都喜欢他,我想这是他忠厚的原因吧。后来他又去北京学习,在中央美院结识了徐冰,徐是有思想深度且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对林海日后的发展乃至专业选定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使他在思路和技巧上得到了真正的启悟。82年后是他为考大学辗转进击的年月,每次相见,他都是抖落风尘,露出坚毅。虽有时为那晦气发出笑声,但背后是难以言说的苦涩。86年考天津美院,以他优异的成绩,本该顺利被录取,但因招生办的阴差阳错,又给他造成了高难度的障碍。之后又得徐冰先生援救,他才跃过龙门。在大学期间,我敢肯定他有卓然独处的孤傲与镇定,探索、思考地进行着自我锻造。好容易大学毕业了,但那张文凭并没有给他铺就人生的坦途,没有接收单位,孑然一身,何以为生?他努力用心构筑的理想大厦坍塌了,又一次迭落在望不见边和岸的苦海里。现实的残酷,生命的无助,苦如黄莲的人生滋味,张林海是极其浓烈地品尝到了。但他决心留驻天津,是他早熟的心智抵触合乎常规的平庸的生活途径,构成他内心的张力。他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产生了医好腿的强烈愿望,好使他能过上所向往的生活。不消说这次手术又是他命途中的“滑铁卢”,身体元气大伤,一时绝望到极点,生命意义的追问,使他明白了:“……世间并无净土,有一双好腿又能走去哪里?”(史铁生语)真正的人要在命运中行动,在命运中呼吸。与健康的肉体相比,精神健康更显得可贵。肉体能量的消耗和削弱,使他的精神能量产生冲动和高扬。这时他的《天籁》系列和《佛音》等作品相继问世。并且后者在《全国青年版画展》中获金奖。就版画而言,林海有着不落别人窠臼的新奇。他虽是版画专业,而后却没有继承某位版画大师的创作模式,而搞起了油画创作。梭罗说过:“有所继承是好事,无所继承未必就是坏事,无所继承者至少有两样宝贵的东西——无牵无挂的心性自由和开创新生活的进取精神。”不依据前辈人的经验去生活,智慧在于寻找自已,这精神自由的自我就是他的心灵家园。生命的意义全在生命自身的自由发展,而不在于皈依外界某种理念。他清醒地知所变,知所不变;有所为,有所不为,用心灵和血泪开创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艺术天地。他没有诅咒黑暗,而是要自已放出光明。他的画作是灵魂的舒展,是寻梦人的浪迹天涯。绘画是他的“诺亚方舟”,既是道德的救赎,也是欲望的出口,绘画成了他救赎精神上覆亡的唯一可能,是他逃避绝望的需要。他的创作不是自慰而是自救。人越孤独,创作越自由。他将种种痛苦转换成艺术创造的动カ。在他的作品中摆脱了生活和艺术中的一切传统束缚。不能不看到很多画家拥有的是技巧,缺乏的是人文素养。技巧是外在的东西,是材料,是工具,是可以量化的知道,必须让技巧进入人的认识本体,达到一个对人的终极关怀,林海做到了,我们能感觉到他作品中的形而上的内涵。
往事如云、如梦、如烟……随岁月而去的苦痛,都变成了五彩卵石般的生命体验,凝聚成一种最大能量的幻想与渴求。心灵的火焰,疯狂式的灵感,冷静、沉着、大气的人格力量,创造出张林海油画的人文魅力。从前他没有盲目的悲观;现在也没有盲目的乐观,而是循着“大道低回,大味必淡”的处世态度,在勇敢穿越美丑交织的现实中,历练着他的才智和聪明。“崛然独立,块然独处,与义相扶,寡偶少徒”(东方朔语)这就是林海,在一片红色的混沌中起飞,向着光明。向人们昭示着: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
“倚天照海花无数,高山流水心自知”记得这是曾国藩的话,借来作做结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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