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名校——纪念大名直隶七师(邯郸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大名校区)
日期:2023-06-04 18:09:59  点击:
来源: 赵国文化  作者:罗楠

百年名校——纪念大名直隶七师(邯郸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大名校区)

▲河北省立第七师范学校校门侧影(老校门)

 

文|罗楠  图|来源网络

 

每天的黎明时分,我都会在窗外的歌声中醒来,于晨曦中看着那棵大树慢慢变得清晰。然后,是广播体操熟悉的音律响起。仿佛,又回到了15年前的早晨,将明未明的时刻,古老的校园还未真正苏醒,而生动的面庞,年轻的声音,跳跃的心,已经陆续从宿舍里飞出来,开始一天的早课……

 

记忆是需要载体的。当外地的同学旧友,他们的语气总是兴奋中透着期盼,来,快说说她现在怎么样了,我们的学校,你离她那么近,她变了有多少?当某一天的清晨,我在熟悉的音乐中想到少年往事,才忽然发现,这漫长的15年中,我从未真正远离她,就如同此刻,我依然可以从歌声、大树以及窗外空旷的校园辨认出我们少年时的寒暖,就像一位长者,你依偎着她,她看着你长大,却都忽略了对方的细微变化。

 

该从何时何地说起呢?

 

这样一个历尽沧桑,自尊自贵的地方。

 

百年名校——纪念大名直隶七师(邯郸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大名校区)

 

在当地,后师,并不是一条街的名称,就如同人们说起北关,也是泛指北城门外的大片区域,那是古城外最繁华的所在。后师是相较于前师而言,“前师”这座大名初级师范学校随着停办而消失于人们的记忆里。后师则成为人们辨别县城方位的一个重要地标。

 

世事如斯。暴风骤雨,大成大败是一种传奇;和风细雨,清净无为也是一种修为。那个时候,大名这座古城地处直、鲁、豫三省交界,为直南地区(包括现河北南部、河南北部、山东西部)37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直南道尹公署、直隶省高等法院均设立于此。那是20世纪20年代。

 

时光再往前追溯,且不论它唐宋时期的种种辉煌,到清时,邯郸区域内的中心城市仍是大名,邯郸隐退在大名府幽深阔大的背影里。正是这种种历史交错,造就了它独特的地域文化,不墨守旧俗,因时而变,因势而发,又文风鼎盛,民风豪放,古风犹存。

 

到20世纪初,旧式教育已远不能满足当时当地的实际需要。那年7月,直隶省教育厅暂借大名县城西街县立第一高级小学前院为临时校址,开办省立第七师范学校。同年11月,准备校址搬迁工作,自1923年一直持续到1924年7月,学校由大名城内迁入北关外的新校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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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命教育家   谢台臣(1884—1936)

              

一时间,直南的开明士绅和教育人士纷纷响应,成为当时一件轰动的新闻。北关也变得一天比一天热闹。

 

这热闹声中夹杂着有志求进的学子们匆忙的脚步声。1928年10月,直隶省改称河北省,学校易名为河北省立第七师范学校。1933年10月,遵照民国教育部颁布的师范学校规程,更名为河北省立大名师范学校。

 

然而无论这所学校经过多少时代变迁沧桑变故,其师范性质一直未变,在其之后近一个世纪的漫长岁月中,人们每每念及它的名字,总会亲切地称呼它为——七师。就如同人们记忆中的大名总是那个世态风流的大名府一样。隐秘的,富含岁月的激情。

 

七师,红色七师,抵得过千言万语,又饱含深情诉说,它的过往在悠悠岁月浩浩青史中愈加生动起来。

 

16岁那年,我考入大名师范。这所离我家仅一墙之隔的学校于我并不陌生。知道她,是因她优美娴静的校园风光和每天从校园飘出的晨曲。那时懵懂,尚不知她有过怎样铭心刻骨的过往和惊心动魄的时刻。入学的目的也很单纯,于女孩子而言,教师的职业无疑是妥帖安稳的,进入师范,仿佛以后的人生也必是静好无恙,省去很多其他波折。

 

那时它是中等师范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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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省立第七师范纪念馆

 

觉出她的不同,源于校园中央的雕像。那是一位老人,民国的装扮,着长衫,儒雅而坚毅。似乎是在硝烟过后默默守护着这片校园,又或者,在等待昔日的同事和战友。

 

老人是谢台臣先生。

 

1923年的6月,天津《益世报》第十版“本埠新闻”栏目刊载“设立师校案又一省咨”的消息,内容为省长会议决定在大名设立第七师范学校。7月,正式定校名为“直隶省立第七师范学校”,并委派谢台臣为校长,着手筹办事宜。谢台臣辞去省议员职务由天津奔赴大名。

 

那时五四运动爆发不久,新文化运动方兴未艾,这股激流也震撼和冲击着河北教育界。在这种思潮下,早年接受过旧式教育的谢台臣,经过五四的洗礼后,积极致力于教育革命,提出“以作为学”和“师生打成一片”的教育主张,也成为大名师范后来近百年的传统。

 

作为师生的统帅,校长谢台臣是传播新思想和进步文化的第一人。他的教育语录说:“凡是称得起科学的理论,统统都是‘作’的经验结晶,同时又是推进‘作’的经验发展的动力。我们要尊重劳动,会生产,说真话,做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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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对学生关起门来读书,读死书,所以七师的学生课外活动总是多种多样,但都是配合各科的教育教学,提高学生的动手能力:手工课教学生木工、缝织技术;图画课教学生制图,对用具、房屋的测绘能力;生物课密切与园艺结合;生理学与医药结合。还试办一些小型工厂,制胰厂、制革厂、织布厂、织袜厂,种植花卉树木、农作物和菜蔬,开设照相部,饲养鸡鸭鹅猪……

 

翻检这段校史,不禁感叹谢校长的教育理念。先生一面教书、一面学,学生一面学、一面当先生。这或许更接近雅思贝尔斯的教育的本质:一棵树摇动一棵树,一朵云推动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一个灵魂。学生看不到教育的发生,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他们的心灵,帮助他们发挥了潜能,这才是天底下最好的教育。

 

它更像是在培养一场仪式感。通过日常生活的经验和思考所产生的审美意识,从而去感受眼睛看不到的那部分真实。相较于现在的教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读古籍,不学经典,许多东西生活中又无法遇见,于是,传统的东西丢失了,即便摆在眼前,也辨认不出。对于轻易可以得到新东西,也轻易可以舍弃旧东西的我们这一代来说,那时的学生,是怀有一颗惜物之心,迈向社会的步伐也更坚定一些。

 

彼时七师是官费。直隶省教育厅规定,师范生不收取学费,且有生活补助,所以贫寒家的孩子更愿意报考。七师的学生大多来源于直隶南部的乡村,比较熟悉广大人民的苦难,且求知欲强。

 

他们,都想拥有自己的一张书桌,一张安静的书桌。尽管谢校长竭力为他们营造了一所花园式的学校,一处看似乌托邦的安身之所,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连年的军阀混战,匪祸蜂起,社会秩序混乱,民不聊生。不仅在乡村酝酿着革命的风雨,在七师,也有一股情绪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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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青年学生合影

 

生动而深刻的一幕发生在1926年。

 

七师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聚集了一些激进的知识分子。晁哲甫,王振华,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都是坚定的新民主主义者,是那个时代的翘楚。在谢校长的推动下,科学与民主之风弥漫校园,《独秀文存》、《呐喊》等进步书籍是每个师生的必读之物。

 

历史中的每个事件都不是闲来之笔

 

 

1924年10月,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组建一支从军阀部队分化出的国民军,此举在大名七师中引发激烈争论;

 

1925年6月,上海爆发“五卅”惨案,大名七师联合大名十一中、大名五女师组成联合会,到各街商号宣传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暴行,支持上海工人罢工。组织学生纠察队,抵制日货;

 

1925年7月,学校在授课中开始讲授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学生开始阅读马列书刊,传唱《国际歌》;

 

1926年3月,北京发生“三一八”惨案;

 

1926年5月,国共合作北伐开始,七师师生备受鼓舞,渴望参加革命。

 

直到,1926年的8月,大名人、时任中共豫陕区区委委员兼开封地委负责人的冯品毅的到来,加速了七师党组织的建立。

 

他也曾是谢台臣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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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品毅(1900—1930)

 

象牙塔的大门已经打开,严酷的现实已慢慢逼临。苦难的中国,犹如秋末冬初的黎明,浓雾笼罩,凝滞不前。借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长夜,编写着宣传马列和共产党的新教材。不久,七师成立了读书会,或称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成为七师学生集中学习革命理论的场所。

 

这颗革命的火种就这样被埋在了七师,或者说冀南的大地上。

 

没有人能想到它的燎原之势。

 

在今天回望1926年的10月,那些血性的青春身影,在晚秋的萧瑟中格外耀眼。从农村到厂矿,从地上到地下,从省内到省外,学生党员掀起了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中共大名七师党组织的诞生,直隶省立第七师范学校在冀南党史上书写下浓重的一笔。

 

 

 

1945年5月,刘伯承、邓小平、薄一波、宋任穷途经大名,亲临大名七师旧址,瞻仰了谢台臣先生的纪念碑和碑文,认为七师是一所革命的学校。

 

秉持着内心的信仰,红色七师成为直南革命策源地,大批青年从七师踏上革命征途。谢蕴山、刘大风、李大山、王从吾、平杰三、裴志耕、铁瑛、王维纲、刘汉生、成润、白映秋、刘镜西………从这所幽静的校园里走出了200多名职业革命者,40多名省军级以上干部,100多名厅局级干部和著名专家、学者,40余人为解放事业而牺牲。

 

因为他们,所以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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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师学生活动

 

 

逝去的只是时光,而所有曾历经的一切却永远沉积下来,固化成永不忘却的历史。

 

 

 

后来我又多次回到校园。在熟悉的建筑中兜兜转转,目光所及的每一个细节都传递着久远的讯息。仿佛转过这条小路,就会遇到故事中的人物。学生时代有着太多青春期的迷惘和忧伤,纠结于自己的小情绪中,总是要离开再归来,经历世事冷暖后才能愈加体会其中况味,才能够真正怀着崇敬去注视她,深爱她。

 

 

校园纪念馆内张挂的一张张图片,模糊的容颜,已看不出悲喜。有人说,你之所以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有人竭尽全力把黑暗挡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二十世纪苦难的中国,多少人被拖出可能拥有的,一份安分守己的人生,被逐上往蹇来连的人生苦旅,这些爱国学子们,以热血与呐喊,以笔杆与信念,以“我以我血荐轩辕”的无畏和赤诚,将这颗火种燃遍直南大地广袤的原野和城镇乡村,照亮直南革命的道路,他们,为七师铸就了一座座红色丰碑。

 

2013年10月,七师迎来90华诞;2023年,她还将迎来百岁华诞。世事变迁,校址不移,她就像一位耄耋老人,见证过历史重要的时刻,几度浮沉,有欢欣也有痛苦,有坦途也有曲折,有山重水复,也有柳暗花明,但初心依旧,犹如窗外舒卷奉献了近一个世纪的老树,默默地立在那里,支撑着信仰。她成了一个共同的名字,一个所有从这里出发的学子共同维护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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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从校园离开,都会有一种未知的惆怅在心头缠绕,就像多年以前毕业的那一天。那是人生最初的起点,风华正茂,三年的时光沉淀于记忆,在我们从朴素走向人生繁华的日子里,她也在悄悄改变着容颜。1956年,她被定名为“河北大名师范学校”;2003年3月,改名为“邯郸师范专科学校大名分校”;2004年7月,更名为“邯郸学院大名分院”。

 

变的是身份,不变的是初衷。她仍以她独特的气息,召唤着我们,去庇护她的健在、逝去和新生。

 

是的,于我们而言,要一直走下去。生活本就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谁也不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要走,要生生长流,步履不停。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个从这里走出的人,每一个从这里踏上征途的人,始终带着七师的记忆,那条坚韧的、红色的血脉成为你我共同的标记,它使我们在多年之后,成为互相辨认的印记,不论身在何方,是那句热切的“我也毕业于大名师范”,她知道我们内心的历史和时光,也是我们最终可以回得去的那个地方。

 

近百年的岁月山高水长,七师,以她最初的模样,呼唤故人千里万里归来。

 

就像这世间所有的离别,都终将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而我,会每天在校园的晨曲中醒来,就像从未离开。

 

(原文写于2016年,原题《一所师范学校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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