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
日期:2018-08-13 15:10:21  点击:
来源:  作者:罗楠

  邺城。望着即将竣工的铜雀台,曹丞相的目光显得极其深邃。这是1800多年前的一天,身着红袍的他,正酝酿着一个比建一座铜雀台更为庞大的计划。

  时间的力量总会在大地上沉淀出类似慵懒的沧桑,当年风流万千的铜雀台而今可观的,也只剩下这一座高高的土岗,在我游移的脚步中,在渐深的暮色里,线条平实晦涩起来,渐渐模糊了时空的界限。
 
  遥想汉献帝建安15年(公元210年),曹操击败袁绍后营建邺都,修建铜雀、金虎、冰井三台。我的脚下,哪里又是确切的铜雀台所在?曹操因梦而得的铜雀,又在哪里?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亦不复了当年的香艳。那些华丽的人与事,喧闹的活色生香,与眼前的光景融为一体,华丽成了反衬,也成了反讽。有一天如果连这些都没了,那些往事还在,深痛也在。
 
  还是那一天,曹操也在默默回顾。十年前,他策马官渡,引兵操戈大败河北袁绍。十年来,通过新政,北方地区逐步恢复正常的社会运转。而他的终极目标,却是要一统所有的大汉版图。
 
  是男人就喜欢三国,别管那是红烧的还是水煮的,因为那是一个真正的乱世。是否也可以说,男人血液里激凸着渴望战斗的因子,阳光灼烈抑或残阳如血,那种茫茫天地间仗剑而行的决裂和义无反顾。
 
  乱世出英雄,乱世所出的枭雄更多。名垂千古的是英雄,得天下的往往是枭雄。只可惜,在那个世道,大多数人的命运,注定是化作茫茫沙场上的一缕孤魂。
 
  曹操出身官宦,名望之族,他心中潜伏的尊崇和骄傲不比刘备少,但他无须像刘备那般隐忍顺服。他是任性好侠放荡不羁的,蓬蓬勃勃兴兴头头。所以,他能在29岁这年“破降黄巾三十万众”。而后讨伐董卓,南征北战,纵横乱世,好像这乱世是专为他搭的景布的台。这不正是如陈传席先生所说的“大商人必无商人气,大文人必无文人气,大英雄必有流氓气,大流氓必有豪杰气”?
 
  他整个人又是忧患的。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他的《蒿里行》是乐府旧题,借旧题写时事,堪称诗史。
 
  往事却总是不堪回首的。那个时候,董卓等群凶作乱,义士讨伐,形势大好。无奈内部矛盾重重,貌合神离,力量涣散,打着讨伐的幌子,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在《蒿里行》写下的,是军阀们借着天下大乱趁势而动,是眼见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生灵涂炭,除了痛心,更多的是无奈。
 
  他也是坦白的,《述志令》里他说“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脸皮虽有点厚,却也是实话。连年征战,百姓迫切需要喘口气,而他推行北方屯田,兴修水利,恢复农业生产,抱负胸怀又比其他军阀高出一大截。
 
  他的理想实现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在邺城遗址,看到蔡文姬的画像,不禁想到了曹操金璧赎才女的佳话。“金璧”是他冲文姬的才情开出的身价,体现了曹操的文化关怀。他思贤若渴,希望织建一张人才网,建立一个庞大的“邺下文人集团”,哪怕那个贤才是女流之辈,这份认可无关风月。
 
  你听,他在《短歌行》中吟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曹操其实是很浪漫的行伍之人。当年的铜雀台上,群臣觥筹交错,武将比武,文官作文,对酒当歌,诗词酬唱,慷慨陈述匡复天下的雄心,是何等的盛况。在他的心中,邺城,是曹家腾飞之地。这是他的城,这里亦有他的家人,他的抱负,他的信心,他的理想。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他内心何等敏感,也知道人生如浮云苍狗,转眼已至暮年。经过了华丽深邃,亦有过幽苦艰绝,能动亦能静,能曲亦能伸,能微笑亦能痛哭,能复杂亦能纯真。曹操是江山美人皆爱的,这样的男人,心里是有一只猛虎在细嗅着蔷薇。
 
  铜雀台,他的夜游园,注定是他灵动人生最后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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