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春,河北磁县城南滏阳河畔大冢营村,一位农民无意中的一镢头,刨出了一个惊天发现——茹茹公主墓。
虽然该墓曾遭遇盗墓贼光顾,但仍出土了彩绘陶俑1000余件,以及两枚珍贵的古罗马拜占廷时期的金币。
更让考古专家们兴奋的是,在墓道、墓门、甬道、墓室的墙壁上,都绘有精彩的壁画,这在此前出土的众多北朝时期的墓中极为罕见,该墓壁画填补了东魏画迹的空白,对研究美术史有重要价值。其墓志及出土遗物,也是了解北朝政治、经济、宗教、艺术、中西交通的重要资料。
1、历史上的三位“茹茹公主”
茹茹公主,《北史》上写作“蠕蠕公主”,是指柔然可汗阿那瓌的女儿。阿那瓌一共有几个女儿已不可知,史书提到的两个,分别嫁给了西魏皇帝魏文帝和东魏权臣高欢。嫁给魏文帝的是阿那瓌的长女(525-540),嫁给高欢的则是比她小六岁(530-548)的次女。
阿那瓌是历史上唯一的一个投奔洛阳获得北魏支持以后重新在塞外崛起的柔然可汗,在北魏分裂为东、西魏时,乘机摆脱依附地位,并由于强大的军事实力,使得东、西魏两个元魏政权“竞结阿那瓌为婚好”。
阿那瓌的长女嫁给西魏文帝时只有14岁,两年后生孩子时可能遭遇难产,“产讫而崩”。当阿那瓌痛心爱女之死,因而迁怒于西魏君臣时,东魏权臣高欢及时地派出使者游说阿那瓌,离间柔然与西魏的关系。
使者强调西魏文帝和宇文泰不仅杀害了与阿那瓌关系甚好的孝武帝,而且还杀害了阿那瓌的女儿(悼皇后)。阿那瓌于是决定改而与东魏交好 。作为这种正在建立中的友好关系的保障,古老的联姻手段立即就派上了用场。
首先是东魏嫁公主给阿那瓌的儿子、在继承序列里排在第一位的庵罗辰。
第二年,为进一步巩固两国盟友关系,阿那瓌和高欢都同意继续婚姻外交,且提高联姻的等级。不过这时柔然对东魏的政治实态已经有所了解,知道与元氏联姻远不如与高氏联姻更有价值。可能就是在这一思路的指导下,阿那瓌的孙女(号邻和公主)嫁给了高欢的第九子长广公高湛。
据《北史·齐本纪》,高湛与邻和公主成婚时,虽然只有8岁,但“冠服端严,神情闲远,华戎叹异” 。
武定三年,阿那瓌将第二个女儿嫁到了东魏,但这一次选择的却是高欢。
那么,1976年在磁县大冢营村发现的“茹茹公主”墓究竟是哪一位呢?墓中的墓志解开了谜底。
墓志铭记载:“魏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长广郡开国公高公妻茹茹公主闾氏……公主讳叱地连,茹茹主之孙,谙罗臣可汗之女也。”。磁县博物馆馆长赵学峰从墓志中解读,这位“茹茹公主”名为叱地连,是柔然可汗阿那瓌的孙女、谙罗臣可汗的女儿。
墓志中记载了她死于武定八年(550年)四月七日,死时才13岁,往上倒退这位“茹茹公主”应该出生于东魏孝静帝元象元年(538年),兴和四年与高湛成婚时,她才5岁。
“5岁的茹茹公主和8岁的高湛婚配,典型的‘娃娃亲’,但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史书中记载的东魏权臣高欢为了牵制西魏的进攻,对西北茹茹(柔然)族采用‘招怀荒远’的睦邻政策。”赵学峰讲述。
2、“茹茹公主”墓破曹操“七十二疑冢”说法
在我国历史上,北朝是指与南朝同时代的北方王朝的总称,主要包括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等数个王朝。
公元534年,北魏权臣高欢挟持天子迁都邺城(今邯郸临漳县)成立东魏政权,另一位重臣宇文泰则在长安建立西魏。东魏孝静帝元善见仅仅执政16年,便被高欢之子高洋废黜并鸩杀。
高洋称帝后改国号为齐,都城仍为邺城,史称北齐。从公元550年开始,北齐先后历经文宣帝高洋、废帝高殷、孝昭帝高演、武成帝高湛、后主高纬、幼主高恒六帝,于公元577年被宿敌北周消灭。
北朝末年,磁县与都城邺城(今邯郸市临漳县)毗邻,属于京畿重地,地理位置可以说非常显要。由于境内山清水秀,“风水”优于其它地方,所以又被两朝皇室视为最佳殡葬区。
长期以来,受民间传说和评书《三国演义》等影响,邯郸磁县北朝皇家陵墓群曾被人们称为“曹操七十二疑冢”、“曹军粮墟”。甚至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河北省公布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中,也曾将大片荒冢冠以“曹操七十二疑冢”之名。
后经考古专家们考证,东魏孝静帝元善见、权臣高欢,以及北齐历代皇帝、王公贵族均葬于邺城西南磁县境内,此处实为北朝皇家陵墓群。整个陵区东西约15公里、南北20余公里。
1976年春,发现的首座古墓即为东魏时期的茹茹公主墓,其后又发掘出了北齐时期的尧峻墓、高润墓、愍悼王妃李尼墓、文宣皇帝墓等,出土陶俑、瓷器、金银器、墓志铭、壁画等各种珍贵文物6000余件,从而彻底推翻了历史上“曹操七十二疑冢”的说法。
目前,文物部门共确认“北朝墓群”为134座,保存最为完好的是东魏孝静帝元善见陵墓,当地百姓又称“天子冢”。
3、“壁画、陶俑、金币”茹茹公主墓中“三宝”
偶然间发现的大墓,随着考古人员的挖掘逐渐拨开了神秘的面纱。磁县“亦工亦农”考古培训班的成员也参加了那次发掘,班上成员王春雨回忆,第一件出土的文物是一件陶俑,“颜色鲜艳极了,红就是红,绿就是绿,像刚画上去一样。”
已故的磁县文保所工作人员朱全生曾发表文章《河北磁县东魏茹茹公主墓发掘简报》详细记录了墓中发现的文物,“(茹茹公主墓)发掘的彩绘陶俑数量之多,为各地已发掘的北朝墓之冠。这是茹茹邻和公主身份显要,‘送终之礼,宜优常数’的缘故”。
茹茹公主墓虽经盗掘破坏,出土器物仍甚丰富,完整及能修复的达一千多件。除一件铁臿从甬道东壁龛出土外,其余皆出自墓室,原来的放置部位已被盗墓者扰乱。
出土随葬器物以陶俑为大宗,次为陶禽畜及陶模型器,再次为陶瓷器,陶俑1064件。陶胎分灰色和红色两种。俑头与俑身系分别模制后插合。俑的外表先敷一层很薄的白彩,然后彩绘服饰;出土时色彩颇鲜艳,干后色彩多剥落。
在此之前,从未有东魏的实物画迹面世,茹茹公主墓却发现了大量的残存壁画。长达22.9米的墓道,壁面抹着白灰,灰面上有红、绿、黑等色彩描绘的壁画。
由于自然压力及人工挖渠等原因,墓道两壁的画面都有局部破坏。从残存画面来看,墓道入口处东壁画青龙,西壁画白虎,这符合古代墓葬的礼制。其后,每壁皆画由14人组成的仪卫行列;其中8人作持械站立状,6人持盾坐于棨戟架后。
墓道北段上层壁面自南而北画镇墓威神、羽人、凤鸟等形象,其旁缀以莲花纹。墓道斜坡路面的两边绘花草纹图案,用黑色勾勒轮廓,内填红彩;从整个墓道路面来看,极似铺上了一层地毯。
墓中门墙上绘有圆睛尖喙、绿色翅膀的大朱雀,左右侧各画一个手舞足蹈的镇墓威神,画面线条流畅,形象生动。甬道两壁各画3至4名侍卫。甬道券顶的壁画剥落殆尽;后段甬道南端券门西侧残存火焰、宝珠画面。
最为珍贵的是茹茹公主墓中出土了两枚拜占庭帝国金币。
研究人员猜测,这两枚是被茹茹公主作为辟邪之物带在了身边,死后随葬。两枚金币距其铸造年代仅二、三十年,由此可证公元六世纪上半叶中西交通之畅达,中国和拜占廷帝国(东罗马帝国)往来之密切。
4、茹茹公主墓澄清高欢葬地千古“讹传”
《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载:梁武帝太清元年(547年,即东魏武定五年)八月甲申,东魏大将军高澄“虚葬齐献武王于漳水之西;潜凿成安鼓山石窟(注:鼓山石窟即响堂山石窟,地在今邯郸市峰峰矿区,非成安)佛寺之旁为穴,纳其柩而塞之,杀其群匠。及齐之亡也,一匠之子知之,发石取金而逃”。
按照《资治通鉴》的记载,东魏把齐献武王高欢葬在了漳水之西;又在成安县鼓山石窟佛寺旁边秘密挖了一个墓穴,并把所有知情的工匠杀掉灭口。但随着北齐灭亡时,被一位知情工匠的后人盗取了墓穴中的黄金。
让史学家不解的是,在《北史》与《北齐书》上均无此项记载。其后,明朝嘉靖年间的《磁州志》“古迹•太上冢”条,却沿袭《资治通鉴》之说。从明代至近代所编的磁州志或磁县县志,均未考定高欢义平陵的所在位置。
茹茹公主墓出土的墓志解开了这个千古“讹传”。墓志称茹茹公主“葬于滏水之阴、齐献武王之茔内”。
按《北史》卷六《齐本纪上》记载:高欢于武定五年(547年)正月卒于晋阳;同年六月,魏帝给予“献武王”谥号;八月甲申,葬于邺西北漳水之西;“天保初,追崇为献武帝,庙号太祖,陵曰义平”。
朱全生考证后认为,北朝流行聚族而葬的制度。茹茹公主墓既在齐献武王高欢茔地内,那么,埋葬高欢的义平陵必定就在茹茹公主墓附近。
按地望,茹茹公主墓西南相去约300米处那座封土巍峨的“大冢”,当可推定为齐献武王高欢的义平陵。陵东的居民点——大冢营村(亦称冢头村),当置于东魏末年或北齐初年,距今已有一千四百三十多年的历史,最初是给高欢义平陵守陵的部队营地。
《北史》卷六又载:高欢的长子高澄,卒于武定七年八月;次年正月,“谥曰文襄王。二月甲申,葬于义平陵之北。天保初,追尊曰文襄皇帝,庙号世宗,陵曰峻成”。如今,“大冢”北面偏西约200米处,尚存一座封土不很大的“二冢”,当是高澄的峻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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