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光阴荏苒,岁月沧桑,转眼离开家乡邯郸老城已半个多世纪,遇到家乡来人,儿时往事、故乡街巷变化是最常说议题。养育和陪伴我长大的故乡给我留下永远抹不去的美好记忆。写几篇回忆小文,以作纪念。
邯郸老城西门里的古井、老树、魂牵梦萦的故乡
--邯郸老城记忆之三
“水”是维系、孕育人类生存的最基本需求。邯郸老城自明朝建城时,在大小街道上,每隔几百米就建有一口水井。到上世纪50年中期,邯郸还没有自来水,人们喝的都是井水。几百年来,这些古井默默地养育、延续了一代又一代的城里人的生命,功不可灭!
从邯郸老城西城门进城,向东的街道是上坡,约七、八十米长、三十多米宽,到城内中街是个丁字路口。进城道路中间北侧有一口古水井和一棵巨大的老槐树,这口古井,人们称其为“西门里水井”。古井北边是邯山书院及小操场。西门进城街道、小操场、古井、老树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广阔场地。这是老城其他三个城门内所没有的。
我家住在西门里城内中街,正对着不远处的这口古井、老槐树。
古井是圆形、,直径约一米多,用青砖砌成。井台由青石板砌成,高出地面约一尺左右,历经久远岁月,井口青石台上留有几条井绳磨砺的壕沟。青石板在人们常年踩踏下,磨的平整光亮,显得非常干净、整洁。井水清澈甘甜,所以,家住较远的人家,也会“舍近求远”来这里挑水吃。
井口南边约一米处,有一块竖埋在地下的长条石头,石头上方有一个圆孔,绞水的辘轳轴就插在石头孔里,石头前面有两根圆木交叉支撑住辘轳轴,非常结实。辘轳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粗麻绳,我们称其为“井绳”。绳子终点有一个挂水桶的铁钩子,有防止水桶脱落的功能。打水时人站在井台东边面朝西,把水桶挂在铁钩上,右手松开摇把,辘轳在空水桶重力和绳子拉动下,会向下飞速转动。左手压在转动的辘轳绳子上,控制着辘轳转动的速度。空水桶快到井底时,左手一按辘轳上的绳子,辘轳就会停止转动。水桶打满水后,大人用右手一圈一圈地摇着辘轳把水绞上来。
在记忆中,这口水井是我在老城里见到最深的水井。平时井里黑暗一片,看不到水面。只有在晴天中午时,借着阳光趴在井边仔细看,才能隐隐约约看到井壁上长有薄薄的、绿色苔藓和井底深处的水面。
井绳上的铁钩子虽说有防止水桶脱落的功能,但是,水桶掉到井里的事常常发生。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去请有经验的大人来,用一个像铁锚一样三叉向上翘起的钩子,拴上长绳子到井边捞水桶。一到这时候,孩子们就来劲,围了一井台,趴在地上、相互挤着伸着头往井里看。有时路过的大人会大声吼“小孩们都滚一边去!掉下去咋办!”孩子们像一群受惊的小鸟,哗的一声连跑带跳、嘻嘻哈哈跑开。大人一走,又会重新围上来。
捞桶人把铁钩一直放到井底,手向上一抬一抬来回在井底搜索,有时赶巧了一会儿就能把水桶捞上来;有时候钩子钩在水桶帮上,桶里有半桶水,慢慢斜着往上提,也能捞上来;有时水桶拉到一半没有挂好,又会扑通掉下去,这时,看热闹的孩子们会开心的大喊大叫。看热闹的孩子们,对捞水桶的“叔叔”、“伯伯”们非常崇拜,不明白这么深的水井他们怎么知道掉下去的水桶在哪里呢?可是,有时候他们也会好长时间捞不上来。常有胆子较大的男孩子会抢着要自己试一试,大人只好把绳子交给他,自己在一边指挥。有时大孩子还真能把水桶捞上来,当水桶慢慢提上来时,水桶主人感谢、大人表扬、同伴崇拜、欢呼,捞水桶的孩子像个英雄,美得不得了!我胆子小,没有这个本事,从没有敢试过。
水井周围地势开阔,常是挑水人聚集、聊天的地方。到了夏天,井台边还常有妇女摆着大盆洗衣服;老人在大槐树下坐在小板凳上摇着扇子歇凉;乡亲们家长里短、谈天说地,总是那么热闹。井台也是孩子们的乐园,常围着洗衣服的大人、乘凉的老人相互追逐、疯跑,玩的口渴了,就跑到井台上,看见有人挑水截住不让走,把头扎到桶里像小毛驴一样“驴饮”一顿,然后扒拉着嘴、拍着肚子接着玩。有时还会到井边去缠着大人要喝“没根井拔凉水”,就是水桶从井中提上来、不让水桶着地,让水桶悬在井口上拿碗去舀水喝。据说这种水最凉,最好喝。这是那个没有见过雪糕、冰棍、汽水年代的孩子们心中最好的“冷饮”。
西门里水井是从西城门进城后的第一口水井,又在路边,南来北往的行人、赶车人常在古井边歇息、喝水、饮牲口。
西门里水井是从西城门进城后的第一口水井,又在路边,南来北往的行人、赶车人常在古井边歇息、喝水、饮牲口。
我十四、五岁开始学担水,家里人看做已经成长为大人的标志。家里担水的事就成了我的专职,井台,也就成为我每天必去之地。
井台北边有个小广场广场,再往北就是邯山书院。据邯郸县志记载,书院的地址在宋、元、明朝时期曾经是‘邯郸驿站’所在地,按照今天的说法,是官办接待来往公务人员的招待处。清朝乾隆十年(1745年),在原“驿站”的地方上建成‘’邯山书院”。清朝末年废弃科举制度,1901年,清政府下令实施“新政”,1902年,邯山书院改成邯郸县立高等小学堂,当时在校学生近300人。一直到1938年日本人占领邯郸后学校停办,迁到南边不远的城隍庙。根据这一记载,这座古井也曾是古驿站来往公务人员和历代书院、学校学子饮用水源地。
1949年初冬,东北野战军南下解放全中国,当时称为‘大军南下’,由于当时铁路不通,解放军全部是步行,从城内中街由北向南走了好几天,书院及小广场成了解放军接待站,还负责征兵、扩军工作。周围居民家纷纷腾出住房,供解放军住宿;在小广场安了几口大锅为解放军烧水、做饭。水井边常聚聚很多人,有喝水的、饮军马的、洗衣服的、担水做饭的,人欢马叫,非常热闹。这口古井也为解放战争做出了贡献。
上世纪50年代初,邯山书院成为市粮食局办公地。后来,粮食局在书院南边操场上,盖了几排东西向的青砖瓦房作办公室,大门设在南边,大门西侧不远就是古井,粮食局的工作人员和家属也是吃的这口古井的水。
井台东南角约两、三米处,有一棵长得又粗又高的老槐树,两个大人联手才能抱住,解放时树龄最少也在100年以上,老槐树历经百年沧桑,树皮被人们磕碰及来井台饮水的牲口啃得遍体鳞伤,留下了一块一块的伤疤。天长日久,树皮长得凸凹不平,让人感到悲伤、苍凉。听老人讲,日本人占领邯郸时,日本兵常在井台上饮马,刚解放时,井台南侧高台上,还保留着一排不知何时修建的由东向西的马棚。老槐树虽然历经沧桑,但到解放时却长得枝叶茂盛、树干挺拔。这样的老龄槐树在整个老城里也不多见 。
当年,在我们这些小孩子心里,一直把老槐树敬作“神灵”,感觉老树好像童话故事里描述的神树,有眼睛、鼻子,会随时张口向我们说话,总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恐惧,给我们幼小的心灵带来无限的遐想。从来没有那个胆大的孩子敢上树玩。
老槐树在春天会开满白色的、浅黄色的槐花,发出阵阵清香气息,给路人带来惬意。快到夏天时,槐花又像一场小雪落满一地,小风一吹满街乱飞。孩子们追逐着旋起的槐花,像腾云驾雾的仙童。
老槐树在春天会开满白色的、浅黄色的槐花,发出阵阵清香气息,给路人带来惬意。快到夏天时,槐花又像一场小雪落满一地,小风一吹满街乱飞。孩子们追逐着旋起的槐花,像腾云驾雾的仙童。
夏天,根深叶茂的老槐树,张开的树冠像一把大伞罩住整个井台,给挑水人、纳凉人、过路人送来阴凉;夏日晴天月夜,附近人们常带着小板凳、芦苇席子来小广场乘凉。小孩子们躺在地下席子上,仰脸望着湛蓝夜空上的明月,数着天上的星星,常常能看到像火箭一样乱飞的流星。月夜下的老槐树披满银白色月光,安静、神秘。如同一位阅遍世事、历尽沧桑的老人,在娓娓向人们叙述着邯郸老城几百年来历史兴替、时态炎凉。
秋天时,老槐树树枝上结满一串串有指头粗、像豆角一样的槐子,压得树枝低垂,显得厚重、沉稳。听老人讲,以前人们把槐子捣烂取其浆液可以用来染布。现在,这种原始的方法,已经没人用了。
冬天,树叶落光了,老树只留下黑黑的干枯树枝。下雪天,老树迎着凛冽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大雪,不时摇晃着挂满白雪的树枝,发出“呜呜”的低鸣声,对寒风、大雪进行着顽强的抗争。雪后天晴时,早晨的阳光洒满挂着白雪的老树,在蓝天、井台和西面不远处残破的城门、黄土城墙衬托下,显得那么苍劲、挺拔。构成一幅美轮美奂的油画。老槐树像一名忠诚的卫士,顽强地、默默地面对着城门守护在古井和大路旁边。
大约上世纪50年代中后期,邯郸建了自来水厂,城里安上了自来水。那时自来水安装都不入户,只是在大街上每隔几百米安装一个水龙头。每个水龙头都有专门人员管理,挑一担水收取少量费用。水龙头上安装有一个木头盒子,中午、晚上管理员休息,水龙头上锁,停止使用。自来水卫生、方便,多数人家开始到自来水龙头挑水。也有少数人家不想花钱买水或中午、晚上自来水上锁时,仍有不少人去水井担水。
上世纪60年代初,我从一中参军离开家乡时,一中的师生排着长队从学校沿着城内中街送我们去火车站,走到西门口向西拐弯出西门。当时我家中亲属、邻居很多人站在井台边、老槐树下为我们送行,我走出队伍向家人、邻居、朋友握手告别,并走到老槐树边,向布满伤痕的树干轻轻拍了几下,又走到走到古井边轻轻抚摸了一下井台上的辘轳,向他们告别。这时,对于亲人、乡亲、故乡的离别,突然心里感到一阵凄楚,有点控制不住情感要流泪了,赶忙跑着追赶队伍,再也没有敢回头。
一晃离开家乡半个多世纪了,随着岁月的流逝,城市建设发展,老城有了很大变化。自从开通人民路以后,西门里这条路就不再是进城主要道路,成了一条大胡同。现在,城市都用上了自来水,历尽世间沧桑、养育了邯郸老城人几百年的古水井,也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被后人填埋了。老槐树也在“旧城改造”喧闹声中被砍伐了。
多年后我回家探亲,站在昔日曾经繁忙、热闹的井台原址上环望四周,原来的井台成了路;井台西边残破的城门、城墙和护城河都被填平,修建成了“陵西路”;井台北边粮食局也大约在七十年代搬走了,在原来办公室处建了一座宿舍楼。井台东面城内中街还在,但路东边我的老家和一片古建民房均已被拆除,建成了一座高层建筑中国银行。
上世纪60年代初,我从一中参军离开家乡时,一中的师生排着长队从学校沿着城内中街送我们去火车站,走到西门口向西拐弯出西门。当时我家中亲属、邻居很多人站在井台边、老槐树下为我们送行,我走出队伍向家人、邻居、朋友握手告别,并走到老槐树边,向布满伤痕的树干轻轻拍了几下,又走到走到古井边轻轻抚摸了一下井台上的辘轳,向他们告别。这时,对于亲人、乡亲、故乡的离别,突然心里感到一阵凄楚,有点控制不住情感要流泪了,赶忙跑着追赶队伍,再也没有敢回头。
一晃离开家乡半个多世纪了,随着岁月的流逝,城市建设发展,老城有了很大变化。自从开通人民路以后,西门里这条路就不再是进城主要道路,成了一条大胡同。现在,城市都用上了自来水,历尽世间沧桑、养育了邯郸老城人几百年的古水井,也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被后人填埋了。老槐树也在“旧城改造”喧闹声中被砍伐了。
多年后我回家探亲,站在昔日曾经繁忙、热闹的井台原址上环望四周,原来的井台成了路;井台西边残破的城门、城墙和护城河都被填平,修建成了“陵西路”;井台北边粮食局也大约在七十年代搬走了,在原来办公室处建了一座宿舍楼。井台东面城内中街还在,但路东边我的老家和一片古建民房均已被拆除,建成了一座高层建筑中国银行。
我环望着曾经十分熟悉、而今又如此陌生的、陪伴我长大的古水井、老槐树周围,总感到是在做梦,一个永远不醒的长梦,古井、老树只能深深地留在记忆中,成了心中的“结”。在此记述,以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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