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版的动画电影《大闹天宫》,在中国电影史上堪称“空前绝后”的存在。此后,《西游记》虽不断被改编和翻拍,但始终无法撼动《大闹天宫》的经典地位。因而,在它上映半个世纪后,陈道明、陈凯歌、张国立、陈佩斯、周迅等一众大腕明星愿意为之重新配音,将其制作成3D版本,向其致敬。
当年,在《大闹天宫》成功上映后,多数人
张光宇的长子张大羽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说,“父亲有众多身份头衔,但他最看重的还是‘艺术家’的身份,他对艺术是很认真的,他认为艺术家是最高尚、最神圣的职业。”
张光宇(1900—1965),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授、现代中国装饰艺术的奠基者之一,江苏无锡人。早年在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广告部画月份牌年画。后与他人创办东方美术印刷公司、时代图书公司,编辑出版《上海漫画》、《时代漫画》、《独立漫画》等杂志。出版有《民间情歌》《西游漫记》等作品,并创作了动画电影《大闹天宫》。图为张光宇自画像。
张光宇作为漫画家笔尖辛辣、针砭时弊,连于右任也逃不过他的讥讽;他作为设计师风格前卫、融汇中西,张仃主持设计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就是他提供了决定性建议;他作为出版家创办《十日谈》、《时代》画报、《时代漫画》等多本杂志,开沪上艺术界之先河;更不用提他在电影美术方面取得的成就……
漫画家廖冰兄曾说:“这样一个在中国现代艺术史上的筚路蓝缕者,这样一个富于创造力的画家,即使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仍然在有意无意之中蒙受他的遗泽。你或许应该超过他,但你无法绕过他。”
2020年,是张光宇诞辰120周年,他的名字和作品值得被更多人记住。
五年前,张光宇研究者、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唐薇和丈夫黄大刚历经十余年整理编撰的《张光宇集》得以出版,不少尘封多年、散佚各处的经典画作终于重新展现。五年之后的今天,在《张光宇集》的基础上,唐薇和黄大刚夫妇又整理出一套四册的《张光宇小集》,收录了张光宇近500幅画作,以及夏衍、黄苗子、张仃、廖冰兄、叶浅予、丁聪等人对张光宇的回忆文章。
唐薇向记者谈起这套小集的特点,“其一,小集里的内容属于张光宇各时期最重头的代表作,甚至可以说是他艺术生涯中最突出的;其二,这一批作品是最大众化的、公众最容易欣赏的,文学性更强;其三,它的整个基调是明亮而美好的,能让你看到克服了困难、充满希望的未来。”
《张光宇小集》唐薇、黄大刚编,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 2020年2月
采写 | 新京报记者 肖舒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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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在学西洋,他不是要做逆子”
张光宇的作品中,有些单凭插画,很难猜出它的创作背景。以《民间情歌》的一幅作品为例——画中男女的穿着打扮像是民国时期,动作姿态又像是欧洲宗教画;画面中是洗脸盆、架子床等典型的中国物什,可这全然不符合透视原理、所有家具都不在一个平面上的画法,又有些现代主义之父塞尚和毕加索的味道。再配上热烈、质朴的小诗,虽然怪异,却强烈、生动、充满生命力。
这种作画风格被陈丹青概括为“毕加索加城隍庙”,可谓一语中的。陈丹青说:“他不是在学西洋(与留洋一辈相比),他不是要做逆子(与新国画前辈相比),他是上海滩头的弄潮儿,潮头所向,潮头所及,总有创意在——他的创意,就是当年商业美术的潮头。”
虽然有《大闹天宫》珠玉在后,张大羽却坚持认为,“父亲最好的作品就是《民间情歌》,是民间的,也是民族的。”
《民间情歌》插图。
创作《民间情歌》时,生于江苏无锡的张光宇已经在上海工作生活了二十余年。他13岁就被外祖父送到上海钱庄当学徒,但这孩子当了一年学徒,不爱数钱,倒迷上了到附近的上海新派京剧院看演员画花脸。看得久了,他仅凭记忆就能把脸谱一张张画出来。剧院的名武生张德禄看出了张光宇的天赋,不仅对他特别关照,破天荒许他坐在衣箱上画画(旧戏班迷信衣箱上不许坐人,否则会触怒祖师爷),还把他介绍给上海美专教授、“新舞台”置景主任张聿光学习绘制布景。这才有了张光宇之后近50年的艺术道路。
据张大羽回忆,张光宇年轻时不仅爱看京剧,还爱唱上几句,有时起了性子还会客串上台演出,不过他自知毕竟没有功底,只能玩玩而已。
青年时期的张光宇。
张光宇的艺术生涯由京剧布景而起,民间艺术的特色则伴随了他终身。在《民间情歌》的自序中,张光宇写道,“我从这里(指民间艺术)看出艺术的至性在真,装饰得无可再装饰便是拙。民间艺术具有这两个特点,已经不是士大夫艺术的一种装腔作势所可比拟的。”
借着对民间艺术的热爱,张光宇也对民间文学,尤其是其中的民间情歌产生了兴趣,“它的好处,就是能写出真情实意,比诗词来得健美活泼,比新体诗更来得勇敢快捷,便是冯梦龙所说的有假诗文,却无假山歌’是也。”
《民间情歌》内文图。
由此,在收藏“民间艺术”画册和泥塑木雕之外,张光宇也开始记录收集口口传唱的民间情歌。唐薇曾经对《民间情歌》的文本进行过考证,发现张光宇曾收集了多种民间歌谣,极有可能是在此基础上自己选择、编辑,甚至“翻译”了部分原生态的民歌作为《民间情歌》文本。
1934年,感受到上海的动荡时局,满含着爱国激情的张光宇从原先供职的上海英美烟草公司离开,与友人邵洵美等人创办了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出版《时代漫画》《万象》等杂志。《民间情歌》的插画创作也随之正式展开,在1934年1月《时代漫画》的创刊号上开始连载。
唐薇在书中特别提出,“有人说,光宇先生的作品中有一种‘女性视角’,早在20世纪20年代,光宇先生的新仕女画中就出现了女摄影师和女电影导演,现实生活中却并不存在。而到了《民间情歌》,已经是对封建礼教的挑战,对真和美的讴歌。”
张光宇《孔雀公主》
张光宇画中的前卫观点和女性视角,也许和当时上海的社会风潮不无关系。其时上海何其摩登?《良友》杂志的创刊比美国《生活》杂志早了十年;东京人要想及时看到好莱坞的新电影,须坐船到上海。张光宇深刻影响了叶浅予、丁聪、黄永玉、韩美林等一大批画家,开辟了中国现代美术新路,是“一代漫画家的领路人”。
只可惜30年代后期,狼烟四起,张光宇主编的刊物也一一夭折。1937年“八一三”事变之后,张光宇带着全家仓皇出逃香港,就此离开了他的创作港湾——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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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墨索里尼的疯狂相,
毕竟倒在漫画家的笔尖下”
八年抗战期间,张光宇带着家小辗转香港、重庆、桂林等地避难的同时,也着手主编《抗日画报》,参加抗日救亡工作。
正如漫画家兼好友黄苗子多年后回忆:“战火和政治逆流,就这样把一个从小迷恋色彩瑰丽的画家,从象牙之塔中赶出来,逐渐改造成为一个为祖国为人民而拿起笔杆的斗士。他用忧伤的感情观察时局,用同情的态度对待请愿学生,用轻蔑的笔调嘲弄那时的当权者。”
1944年,张光宇从桂林随大批难民辗转来到重庆。一路条件艰苦,沿着人称“见鬼路”的黔桂路线狼狈入川,但他仍抓紧一切机会创作。几支铅笔头、几罐马利水彩,再加一个调色盒,就是全部工具。纸张稀缺,他捡到几张废纸就用来速写。就这样,张光宇画出了一批描述老百姓逃难途中流离失所惨状的作品。
漫画《黄鱼熟白骨香》。
漫画《窈窕淑兵》。
《黄鱼熟白骨香》,描绘了几个牛头马面的大兵,张牙舞爪,手持插了黄鱼的鱼叉不够,还要拎起一条黄鱼,让它吐尽钱财,再扔到已经堆满鱼的大车。这背后,是当时沿途的交通官员贪污受贿,硬把旅客塞进运输卡车(即“带黄鱼”),不顾超载造成车毁人亡事故的悲惨事实。而《窈窕淑兵》把所谓“壮丁”和枪杆放在天平两侧,瘦骨嶙峋的士兵加上空空如也的饭碗,还远不如一杆枪来得重,暗示了重庆政府克扣军饷导致士兵骨瘦如柴。
唐薇编辑画册时,曾查阅1945年前后描述黔桂路线的报刊文章。文章中反复提及战乱时的逃难场面:一轮飞机轰炸之后,路上扔满被丢下的行李,衣服包裹着死人,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就和张光宇画中一模一样。“这对他来说也是前所未见的经历,所以他才说,心里被塞得满满的,满满的愤怒。”
“国家不幸诗家幸”,当时的重庆成为了全国漫画创作最为活跃的城市,各地漫画家在此聚集。张光宇同叶浅予、廖冰兄等好友共同举办了“八人漫画联展”,用300余幅漫画作品批判、揭露国民党的特务统治和“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荒淫无耻生活。
依然无法抒发所见所感带来的心中愤懑,张光宇画下了《西游漫记》,借来《西游记》中的唐僧师徒四人,以章回的形式,通过六十幅作品尖锐深刻地直指当时社会现实的各方面。
《西游漫记》中,西游记原班人马去西天取“民主真经”,沿途所遇国家其实都是现实化身:“纸币国”种着一棵能长出纸币的大树,一摇树干便淅淅沥沥飘下纸币,暗指重庆政府大量印刷纸币,导致恶性通货膨胀;“埃秦国”特务横行,毫无疑问就是翻版的国民党特务;到了“梦得快乐城”,亭台楼阁都建立在氢气球上,“表示专供上层阶级的人士逍遥快乐,平民不得语焉”,活脱脱就是国民党上层领导醉生梦死、贪污腐败的丑态;大剧院中上演着假大圣训练众猴儿“三弗主义”的情节——“非礼弗视,非礼弗听,非礼弗言”,气得真悟空勃然大怒,“一跟斗跳上舞台,把那假大圣一顿拳脚打得半死”,亲自上阵,建设了一座现代化的花果山……
《西游漫记》内页:“唐三藏再上取经途 朱八戒巧遇摇钱树”。
《西游漫记》内页:“真悟空怒打假悟空 旧猴国顿改新猴国”。
《西游漫记》结局,三头恶龙被孙悟空用照妖镜照出原形,原来是德意日法西斯。
张光宇说:“这是一个漫画时代!希特勒、墨索里尼的疯狂相,毕竟倒在漫画家的笔尖下,这个时代过去了吗?没有!……不过我们的笔尖,终能为你们写下结局,而完成时代的使命!”
黄大刚曾听张光宇的妻子汤素贞说起,张光宇是“脑袋挂在裤腰上画的《西游漫记》”。当时,已经在重庆北温泉落脚的老友叶浅予、廖冰兄等人邀请张光宇同来暂住,还为他们一家找到了一间寺庙的客房。张光宇暂时得到喘息,开始在一家数口嗷嗷待哺的日夜里创作《西游漫记》。
没想到寺庙隔壁住的就是国民党的军统特务。特务发现张光宇在创作讽刺国民党的漫画,就天天提着枪在门外破口大骂,好让他无法专心。寺庙里条件简陋,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张光宇就拿块木板架在装行李的木箱和铺盖上,权当画案。就这样,四个月画出了六十幅漫画。
1945年日本投降后,重庆中苏友好协会为《西游漫记》举办画展,大受欢迎。展览期间,国民党特务为了捣乱,趁人多偷走了其中一幅作品。为了不影响展览效果,张光宇还连夜赶制了一幅补上。
《西游漫记》中,被孙悟空降服的军民。
回头来看,唐薇认为《西游漫记》之后,张光宇进入了艺术创作的鼎盛期,不仅在创作技巧和表现手法上达到了炉火纯青,更是积累了大量的、剧烈的生命体验,“应该说一个艺术家之所以能够出现特别好、留得住、打动人心的作品,他必然经历了生活上、情感上重大的震荡”。
1946年,张光宇终于回到上海,本想再次展出《西游漫记》,却迫于不断加强的政治压力取消了画展。此后《西游漫记》的再次面世,已经是十年后在中国美术家协会的展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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巅峰之作《大闹天宫》
背后的创作故事
1947年,张光宇带着《西游漫记》的画稿再次来到香港,在大中华电影制片厂担任美术部主任,工作内容是电影布景设计。
工作之余,张光宇念念不忘将《西游漫记》拍成动画,为此做足了所有前期准备——他的办公室里设计了制作动画的必要工具,安排好角色和分场,还请了漫画家廖冰兄帮忙。可惜的是,当时各方面条件都不足以完成动画的拍摄。
一直等到50年代末,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计划拍摄《大闹天宫》,顺理成章地找到了张光宇进行美术设计,才算圆了张光宇半个梦。尽管《大闹天宫》并不等同于《西游漫记》,但它给了张光宇一个机会,达到另一座艺术高峰。
据张光宇子女回忆,当时父亲已经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任教,正是教学工作和社会活动最繁忙的时期,也是他身体最劳累并面临崩溃前不久,但对于导演的请求,张光宇还是不辞辛苦一口答应下来。
他住在上海美术制片厂为他安排的住处,从早到晚笔耕不辍。据他的日记记载,护士每天上门为他测量血压,工作期间他常常是顶着高达220mmHg(正常值为90-139mmHg)的血压作画。每个角色的稿子都要反反复复画上好几稿。
黄苗子曾记录当时的情景,几个朋友到他屋里探望,总要被他拉住问长问短征求修改意见,孙悟空的造型改了又改,最后改出了三个版本拿给导演万籁鸣挑选。“那时,我的孩子冬冬刚看了《大闹天宫》回来,他们一老一少就在院子里讨论起来。看情况,冬冬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片子太短。” 黄苗子说。
张光宇为《大闹天宫》设计的孙悟空形象。
张光宇为《大闹天宫》设计的哪吒形象。
《大闹天宫》中哪吒、杨戬等角色的造型,基本都是从京剧演化而来。孙悟空经典的“心形脸”,又是提取了京剧和地方剧的传统脸谱特点,再加以变化,使之更适合于美术片呈现。玉皇大帝的造型,则是从无锡民间版画《灶王菩萨》得到灵感。
“老百姓一看就知道是谁,但又和原来不一样,‘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这才是最好的东西。”黄大刚认为,《大闹天宫》的人物造型之所以成功,除了张光宇在艺术方面的成就之外,还在于他对于大众心理的深刻体察,能运用民间艺术中耳熟能详的象征元素。
《大闹天宫》分为上下两集制作,分别完成于1961年和1964年。下集拍摄完成后由于文艺政策的变化,影片的全本没能够公映。直到1978年,全本的《大闹天宫》才终于得以公映,并延伸至海外。据不完全统计,这部影片除了在国内多次放映外,还曾向44个国家和地区输出、发行和放映,并获得伦敦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葡萄牙菲格腊达福兹国际电影节评委奖等系列国际奖项。
黄大刚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如此评价,“《大闹天宫》拿到今天看,它的制作技术肯定已经落后了,但是它的造型,就像中国古代的青铜器。你可以向它学习借鉴,再开启一个新领域,但它本身真的很难超越。当时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已经有很多优秀的美术片,但《大闹天宫》是其中最优秀的一部,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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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该被遗忘的大师
1978年《大闹天宫》全片在电影院重映期间,画家丁聪在电车里偶然听到两个青年的谈话,一个说:“《大闹天宫》的人物设计真叫棒,你看过没有?”另一个答:“我看过,真美!这种漫画式的夸张造型才叫艺术呢!片头上写的设计人的名字叫张光宇,没听说过,大概是个新人。”
丁聪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是“又气又喜”,“气的是张光宇这位当代极有影响的老漫画家和装饰画家,竟不为今天爱好艺术的青年人所知;喜的是张光宇的艺术成就,终于能重见天日,而且受到国内外广大观众的喜爱”。
确实,张光宇被人们遗忘太久了。
张光宇1930年自拍。
1965年,张光宇因病去世。次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并延续十年,于是他的艺术成就在十年间无人提起,他的画作也散佚四处再难收集。“文革”过后,和张光宇同时代的画家好友们再度相聚,其中至少有三位他的好友在监牢里度过了五年以上时光,但他们“舐着受的伤又起来战斗”,如黄苗子、张仃等画家又拿起笔创作到新世纪,重新发挥自己的艺术价值。张光宇却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
“光宇到底是过早离开我们的队伍了。”当代画家、散文家黄蒙田在《回忆张光宇》一文中喟叹。但朋友们终究没有放下张光宇,他们始终惦记着为张光宇出版一套作品全集并为之四处张罗。
黄大刚记得,最早想出《张光宇画辑》是“文革”之后,叶浅予、黄苗子、张仃推荐给香港出版,张家子女用相机翻拍作品的照片寄到香港。“都走到哪一步了呢?”黄大刚说,“版面都画出了,色标都做好了,钱没了着落。后来张仃找到一笔钱,想要做,但出资人又出意外去世了。”以至于过去的半个世纪,这位众人口中高山仰止的“老大哥”,几乎仅仅活在年迈师友的记忆文字里。熟悉张光宇艺术的人们也相继离世。
2005年,在黄苗子、郁风两位先生鼓励下,唐薇从头开始研究张光宇。在这之前,唐薇是清华美院壁画系的老师,一直潜心创作和教学,不涉及艺术理论研究。但对《孔雀公主》《神笔马良》“过目不忘”的唐薇,带着对张光宇的崇敬,从此钻进了书堆里。
一开始,唐薇想着做一本画册,最多花上两三年时间,却没想到一开始着手梳理,像滚雪球一样,线索一点点延长、纵深,最后用了整整十年。2015年,在张光宇逝世五十周年之后,集合了2600幅作品的《张光宇集》才得以问世。
编撰期间,黄苗子在2012以百岁高龄辞世,去世前将“中华艺文奖”获奖所得一百万,悉数捐给人民美术出版社用于张光宇全集的出版与推广。黄苗子说,“此奖应属引我上路 的张光宇兄。”
《上海漫画》封面。
唐薇获得的第一份材料就是黄苗子提供的。这份影印版的《上海漫画》周刊合集,唐薇花了一整个元旦假期整理。“我把两大本周刊摊在地板上,我就在地板上趴着,翻到张光宇的作品就一股劲儿只顾着记,哪一页有哪幅画,弄到最后发现,翻出了一百多张画。”
2007年4月,郁风先生仙逝,在最后的日子里,她不断催问《张光宇画辑》编好没有。此后,黄苗子的健康恶化,长期住院,唐薇在收集整理方面有什么新收获就拿到医院告诉他,“老先生一看到就会特别高兴,也许那天中午的饭就能多吃两口,我现在想起当时的场面,眼泪就要出来。黄苗子先生、郁风先生他们一生都在惦记着张光宇先生艺术的传播和宣传。”
对于张光宇特殊的艺术史价值,老友叶浅予有独到的评价,“张光宇吸收的东西,是一般中国画家不吸收的,如绣像、插画、版画。中国传统的、民间的‘简练’,如若没有他的继承,说不定就会失传了。”为此,他痛心呼吁,“张光宇是属于全社会的,应该让社会给他应有的评价,对他的宣传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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