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英和磁州窑博物馆
张丽萍
(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的父亲张子英生前曾任磁县文化馆馆长,每当夜不能眠之时,父亲慈祥而严厉的面庞会伴着他生前的一个个生活细节一幕一幕闪过,泪水会情不自禁地流出来。他的三周年祭日就要到了,我坐在电脑前,静静地把心调整好,作为一种絮叨,作为一种祭礼,送给离我而去的父亲。
结缘磁州窑
我是1988年9月到文保所工作的。刚参加工作,正赶上北京大学、省文研究所、市文研究所在观台搞磁州窑发掘,我每天去那里洗瓷片、编号、粘对,感觉很无聊,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闲下来时,耐心地给我讲磁州窑的影响。为了启发我对磁州窑的兴趣,他给我讲他从事文物工作的经历,说是中央美院的汤池教授令他与磁州窑结缘的,之后便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磁州窑,直到后来的一发不可收……
父亲1934年出生于太行山脚下的一岔口,1953年毕业于磁县师范学校。1964年任文化馆馆长。有一年春天有人跑到文化馆说:“有位农民在城西挖渠时掘出一座古墓,希望政府派人去看看。”父亲骑自行车去了。他虽然对文物的认识还模糊不清,但有着很强的责任心。到现场一看,古墓被挖得一片狼藉,墓中已空洞无物。我父亲用树枝拨弄了一下,发现头颅旁边露出一件瓷枕,于是用报纸包了回来。这是一件人物山水画瓷枕,枕面近景绘有一座木桥,桥边立二人,其中一人在挥笔题写。他当时可不知道它的价值,回到单位就把它搁在仓库的一个角落里,没有再去理会它。
1971年,汤池教授等人插队来到磁县,闲聊时问他:“你们这儿可有文物?”他反问:“什么是文物?”汤教授笑笑:“简单地说,有没有从坟里挖出来的东西?”这时他才想起前几年从城西弄回来的瓷枕,于是便把那落满尘灰的瓷枕抱过来。没料到和汤教授一起来的同事们顿时惊叫起来:“哎呀!如此精美的瓷枕肯定是国宝级的。”这是他第一次聆听专家对磁州窑的介绍,磁州窑是河北三大名窑之一,虽是民窑烧制的,但与官窑相比,更为生动传神,体现着那个时代独特的艺术水准和时代风俗,具有无可替代的历史价值,是中华文明的绚丽瑰宝,而磁州窑的发祥地正是磁县。专家的一席话,顷刻间触动了他的心灵,于是他开始走向了他人生的重要课题———磁州窑的征集与研究工作。
磁州窑首位亲历者和见证人
父亲骑自行车走村串户,宣讲保护地下文物的重要性。当时农民头脑里还有点封建迷信思想,嫌从坟里挖出来的东西秽气不吉祥,谁都不敢拿回家,随手放在厕所的墙上。所以,在他的动员下,很多农民都积极捐献,一下子为国家收回了十八件瓷枕。在他工作最忙的时候,也不忘常去废品收购站看看,并且诚恳地要求站里的工作人员,如果有人送来瓷瓶、瓷罐的都要留下。当时谁送来好的文物,他就让馆里买来奖状发给谁,农民们都很乐意。捐献文物的人多了,他也省下了不少时间能坐下来专心做学问,搞研究。
1983年,原来的文化馆一分为三:文化馆、文保所和图书馆。他主动要求到文保所去工作,因为对磁州窑以及对文物工作的挚爱已使他无法放弃。一直到1996年底退休,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文保所共征集磁州窑器物珍品几十件。他望着库房内一件件自己亲手征集的美器,就像望着自己亲手抱养的婴孩,充满爱意又怜惜备至,它们哪一个背后没有一个传奇故事呢?他荣幸地成为这些珍品的首位亲历者和见证人。
责任高于一切
我参加工作后正赶上磁州窑的发掘。1990年底回到文保所,父亲成为我的领导和老师。这段时间有七八年,他对我的影响最深。
有一次,他写一篇兔毫盏的研究稿,需要拍一张照片,让我到库里去拿。当时的文物库房就是现在的磁县城隍庙大殿,大殿阴暗潮湿,光线也不好,再加上所有的文物都在里面,结果怎么也找不到,这可把我吓坏了!回去给父亲一说,他没有发脾气,马上带我又去库里寻找。我俩从上午一直找到下午一点多,才在一件磁州窑的瓷钵里找到它,因为兔毫盏器型比较小,我当时存放时觉得保存挺好的,没想到自己给忘记了。东西找到了他开始发“脾气”,把我训得到现在还以为是昨天发生的事,静下来听他讲,那件兔毫盏是国家一级品,如果找不到,我俩都得住监狱,这时我才知道文物的价值。他说做一名好的库房保管员,必须要认识每一件文物的名称、时代以及它的来源和价值。只有这样,当别人提到任何一件文物,你才能随时拿出来或者说出它的原委。我在担任库房保管员时,随时都能清晰流利地说出文物的去向。因此在检查库房安全时,我曾多次受到市文物局领导的表扬,以至后来的工作中我表现出来的责任心,都与父亲的教育有直接的关系。
没有走进大学门的专家
在跟他工作的七八年间,他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单位也是最后一个回家的。记得出版《磁州窑枕》一书时,当时他用的是一架120照相机,把文物从库房取一件照一件放回去再换,一卷能照12张,照完自己冲洗,好的留着,不好的再重新照,有时我不高兴,不愿配合他,但又怕他生气,只好乖乖地干活。这一本书从开始整理到出版,大约用了十年时间。这十年,他每年在家休息的时间也只不过几天,除春节、生日外都在单位查资料,撰写论文和书籍。此后他自己编著了好几部有关磁州窑的书刊,在全国各大刊物上发表了上百篇有关磁州窑的文章,成为磁州窑研究的开路先锋,并得到了专家和同行的认可。1995年被省文物系统破格评为副研究馆员,同年7月省电视台专门为他制作了专题片“没有走进大学门的专家”。1989年他被评为全国文物安全保卫工作先进工作者。
磁县文物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
在他担任所长的任期内,父亲曾多次向各级领导呼吁,但都因各种情况未能实现。2005年3月,县委、县政府启动了磁州窑博物馆的建设,于2006年底建成并对外开放。它以其精美的陈列一举夺得了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奖之一,在社会上产生了极大的反响。遗憾的是,在博物馆建设及布展期间,父亲病重在床,就在我们安排等博物馆完成布展,推着轮椅让他参观一下他期盼了十多年的博物馆,让他看看其中倾注了子女心血的展览,让他看看当年由他亲手征集回来、如今摆放在展橱内的精美瓷器时,父亲却溘然长逝了,带着遗憾,带着子女们的伤痛……
如今,在子女的心目中,我们把磁州窑博物馆当作了父亲的丰碑。父亲是磁县文物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我们为父亲感到骄傲。
愿思念常在人长眠
跟随父亲十几年,从爱岗敬业到为人处事,我学到了很多。父亲告诉我说:“时间这个东西是最客观公正的,关键是你会不会掌握利用时间,走好人生每一步。”由此我懂得了珍惜时间;父亲说:“生活和事业中有艰难,有曲折,要培养自己坚忍不拔的品格。”由此我学会了坚持;父亲还告诉我:“堂堂正正做事,清清白白做人。”由此我学会了做人。2008年父亲的老朋友、国家古陶瓷界的泰斗、故宫博物院的耿宝昌先生来到博物馆参观,耿老说:“你父亲对磁州窑的贡献是非常大的。”并给我题写了“继承父业,承上启下”的墨书。这八个字既是对父亲的评价,也是对我的鞭策。作为父亲事业的接班人,同时也作为磁州窑文化的传承者,我深感任重而道远。
三年过去了,蓦然回首,思念真的很痛,。痛的时候,我会安静下来清理内心的浮躁痛的时候,我会闭上双目,用心语和父亲交流,此时痛里就有了幸福的感觉。亲爱的父亲,我想您了!思念与感激鞭策我一路马不停蹄,思念与感激让我收获了多彩的人生,思念与感激更让我收获了一颗平常的心。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女儿愿您安息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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