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德、戴圣:名烁古今的《礼》学宗师
日期:2023-01-27 16:36:56  点击:
来源: 赵都文化(公众号)  作者: 韩鹏

戴德、戴圣:

名烁古今的《礼》学宗师

韩鹏

  

戴德、戴圣:名烁古今的《礼》学宗师

  

藏书界公认的海内第一孤本,南宋刻本《礼记正义》。

  

大小戴,注《礼记》。述圣言,礼乐备。

  

传统蒙学读物《三字经》中所说的大、小戴,便是西汉魏郡斥丘,今邯郸成安人戴德、戴圣。

  

无数代童蒙未开的中国儿童,就是摇着懵懂的大头,用稚嫩声腔念着大小戴的名字,捧起书本,开始接受知识的化育,从此融入大雅传诵、礼乐熏陶的中国文化血脉之中。

  

如果要从几千年来流传的浩瀚中国文化典籍中,找出几本对中华民族集体人格建树影响最大的书。那么,除了孔子《论语》,老子《道德经》,庄子《南华经》,接下来就一定是它。

  

戴圣的《礼记》。

  

从所起作用的大小看,《礼记》次于《论语》,比肩《孟子》,却远远超过《荀子》。西汉以后,《礼记》由一部儒学解读式著作,逐渐摇身一变为一部重要文化经典。

  

这一切,全赖以戴圣。

  

戴德,字延君,号大戴;戴圣,系戴德之侄,字次君,号小戴。他们在汉宣帝时均为博士,戴德官至信都王刘兴的太傅,戴圣曾为九江太守。

  

叔侄二人还是同学,他们共同受教于汉宣帝时著名经学家后仓。

  

后仓尤精《诗》《礼》,是《齐诗》的最早重要传人,其《诗》学弟子,著名者有翼奉、萧望之和匡衡。匡衡以说《诗》名世,官至丞相,并授《齐诗》于师丹、伏理等人。

  

后仓《礼》学的弟子中,最卓著者便是戴德、戴圣、庆普。《汉书·儒林传》载:“()仓说《礼》数万言,号曰《后氏曲台记》,授沛闻人通汉子方、梁戴德延君、戴圣次君、沛庆普孝公。孝公为东平太傅;德号大戴,为信都太傅;圣号小戴,以博士论石渠,至九江太守。由是,《礼》有大戴、小戴、庆氏之学。

  

《汉书·儒林传》认定戴德、戴圣是梁人。梁国,汉高祖五年(202),以秦东、砀两郡建立梁国,都睢阳。戴姓在梁国甾县世为望族。汉章帝建初八年,甾县改称考城,今为河南民权县。南宋咸淳三年(1267),宋度宗赵禥因戴圣故里为考城,诏封戴圣为考城伯

  

但《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则称:戴氏出自子姓,宋戴公之孙,以祖父谥为氏。至汉信都太傅戴德,世居魏郡斥丘。魏郡斥丘,西汉时所置,治今成安县东南。北齐改为成安,唐天佑二年改称斥丘,后又改为成安。

  

《隋书·经籍志》却也将大小戴的籍贯指向梁,其载:自高堂生至宣帝时后苍,最明其业,乃为《曲台记》。苍授梁人戴德,及德从兄子圣、沛人庆普,于是有大戴、小戴、庆氏,三家并立。

  

《后汉书·桥玄传》载:桥玄,字公祖,梁国睢阳人也。七世祖仁,从同郡戴德学,著《礼记章句》四十九篇,号曰桥君学桥玄是梁国人,戴德与他同郡,自然戴德也是梁国人。

  

戴圣后裔之中代不乏人,如东汉戴凭(字次仲),官拜光武侍中,曾夺席谈经,传为历史佳话;后魏戴景珍为司州从事,唐代戴胄,任唐太宗宰相,戴至德任唐高宗宰相。《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载:裔孙景珍,景珍,后魏司州从事;仲孙胄,胄字玄胤,相太宗。孙至德,相高宗。戴氏宰相二人,胄、至德。

  

但《后汉书》说戴凭为汝南平兴人,《新唐书》说戴胄是相州安阳人。那么,戴德、戴圣到底是哪里人呢?

  

毫无异议,他们是邯郸成安人。其实,上述典籍记载并不矛盾。

  

戴德、戴圣祖籍梁国甾县,到戴德出生时,其家早已迁至斥丘,故而《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说:至汉信都太傅戴德,世居魏郡斥丘。既然世居斥丘,戴德出生时,其父祖一定早已落户这里。斥丘为戴德、戴圣故里,当没有疑义。

  

至于其后裔戴凭、戴胄,又分别被指为汝南或安阳人,则是后来戴氏散枝布叶,家族辗转落户他地的结果,与斥丘为大小戴故里毫不违和。

  

据民国20年所修《成安县志·金石》载:城东北二十里,乡义村有汉大儒二戴碑,代远年湮,风霜剥蚀,字迹模糊,莫可辨识,惟中间一行云:汉大儒大小戴故里碑,村人为之建坊,以资保护云。西北又有二戴冢前之神道痕迹数十丈,若断若续,埋于土中,相传冢已没于漳水,独留此残缺不完之神道,于夕阳蔓草间。邑之人过而指目之曰,此戴氏冢也。

  

戴德、戴圣:名烁古今的《礼》学宗师

民国本《成安县志》中留存的汉博士大小戴故里碑照片。

 

有关此碑,当地有戴氏碑刘氏立之说。古碑文革中丢失,神道也已消失。1992年,当地于北乡义村重立汉大儒大小戴故里碑,并于碑阴刻有:礼记二人辑,载入成安,百姓从来钦大圣;宋朝三字经,述评戴著,九州总是仰高贤。

  

戴德、戴圣:名烁古今的《礼》学宗师

1992年重立的二戴故里碑。

  

在孔子庞大而系统的儒家学说体系中,有三个字眼十分重要——“”“”“中庸

  

为了建立一个均、和、安终极和谐社会,人首先要通过自身持之以恒的内外双修陶冶情操,提升性灵,完善德性生命,这是以化人;其次,要规范社会秩序,建立人伦范式,确立人际等级,就必须克制自己非分之欲,这是以律己;第三,面对纷繁驳杂的社会问题,要有一种统一思想来作方法论,在此思考向度里始终能让自己保持适中而不偏颇,这就是以中庸率思。

  

中庸一样,是儒家文化的核心。

  

荀子在他的《礼论》中,将礼的作用解释得十分明畅: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

  

止乱定分,罢贪安心,构建一个文质彬彬的和谐社会,这是礼的出发点,也是其根本归宿。清代学者淩廷堪精辟地说:上古圣王所以治民者,后世圣贤之所以教民者,一字而已。

  

戴圣出生在了一个呼唤儒家经典回归的大时代。

  

秦焚书坑儒之后汉家代兴,从汉高祖一直到文帝、景帝,黄老无为之学盛极一时。从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开始,儒学作为显学才重登历史舞台。所以,人们往往将儒家的回归,以西汉建元元年汉武帝登基作为标志。

  

其实儒家的凯旋,早从刘邦时代就已开始。

  

早年不好儒,有着以儒冠为溺器个人爱好的刘邦,登基之后面对一帮吵吵嚷嚷、狂妄无礼的弟兄,很是不满,也很是没辙,但那毕竟都是些早年提着脑袋跟随南征北战的弟兄。怎么制定一种秩序来确立自己的威望,如何制定一种规矩来框范居功自傲叽叽喳喳的部下?

  

200年,汉高祖7年,长乐宫建成,诸侯群臣入宫朝贺,儒生叔孙通率领鲁地群生上演了一场场面宏大、庄严有序的朝礼。这群起自蒿荆的莽汉哪里见过这等端庄整肃的场面?《资治通鉴》说,自诸侯王一下莫不振恐肃静,乃至皆伏抑首,无一人敢喧哗失礼,刘邦因此激动而感慨地言道,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由此知道了儒学的重要性,将叔孙通弟子悉数封为郎。而且,还亲自到鲁地以太牢之礼祭祀孔子,开帝王祀孔先河。

  

汉惠帝时下令废除秦以来实行的《挟书律》,使隐匿于民间的儒学典籍走出灰尘与阴暗,重见天日。

  

汉文帝启用儒生贾谊,开阔游学之路。汉景帝以儒生为博士顾问,重用儒生胡毋生和董仲舒。

  

到汉武帝时,儒学终于推开柴扉,再次头面光鲜地走入世人眼中。虽面对信奉黄老之术的窦太后的重重阻挠,但武帝十分欣赏董仲舒的天人三策,征公孙弘为博士,任用俱好儒术的窦婴、田蚡分别为朝廷中最重要的丞相、太尉,并且束帛加璧、安车驷马迎儒学大师申培公入朝。建元五年,汉武帝下令置五经博士,至此儒学成为官学,享受到前所未有的一家独尊的殊荣。

  

儒学的大昌明带来了儒学的大发展。到汉宣帝时,儒家经典成为士人的法定学习教本,读五经不仅成为社会风尚,而且也是谋取功名的手段。汉博士夏侯胜就说,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第芥耳”(《汉书·夏侯胜传》。

  

生存于这样的时代,儒学大师戴德、戴圣无疑是幸运的。

  

汉初,礼学经典为三部:《仪礼》《周礼》《逸礼》。

  

《周礼》又称《周官》,或《周官礼》,专讲官制和政治制度。《仪礼》则记述有关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礼仪制度。

  

《周礼》和《逸礼》属于古文经学,在今文经学大行其道的西汉前期,这两部经典一直被弃于民间,而只有今文经学《仪礼》被立于学官。

  

如何使先秦的儒家经典文献《周礼》和《逸礼》得以流传?如何廓清当时人据残缺不全的典籍、支离破碎的口授,加上自己的主观臆测形成的今文经《仪礼》?这是戴德、戴圣认真考虑,并为之努力的方向。

  

他们根据老师后仓的传授,以及手中的先秦典籍,分别为《礼》作记,不仅将先秦儒家有关各种礼仪制度的论著选集在一齐,而且既有礼仪制度的记述,又有关于礼的理论及其伦理道德、学术思想的论述,分别形成了《大戴礼记》(85篇,今存39)和《小戴礼记》(49)

  

与五经中的《春秋》有今文经学公羊和古文经学谷梁之争一样,戴氏叔侄的《礼记》与在官学盛行的今文经学《仪礼》,形成了学术上的对峙与抗衡。

  

想想真是有趣,儒学在汉初第一次打动统治者的心,并使之逐渐产生浓厚兴趣,却不是儒学博大而系统的学说思想本身,而是一次表演——叔孙通执导的一场礼仪。

  

这似乎也决定了它虽然作为儒学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却与其他四经《诗》《书》《易》《春秋》不能等同发展的尴尬遭遇。

  

从春秋时齐国的晏婴,到战国时的墨子、庄子、韩非,儒家被这些人诟病最多的,就是《礼经》不胜其烦的繁文缛节。正如《汉书·艺文志》所言:礼经三百,威仪三千。《礼经》的内容,更多是在言明各种具体制度、法式、规矩,或各种礼仪的具体规定和必须遵从的事项,所缺在宏大道理的阐述,缺少微言大义,故而使所学者感觉刻板、机械、烦琐,少有义理发挥的余地。

  

尴尬便在所难免。在对经学阐释的章句之学大盛的汉代,唯独礼经没有自己的传和章句等解经之作就是明证。

  

所以,在儒家经典迎来全面回归的汉武帝建元元年之后,《礼》学不管是统治者的重视程度,还是儒生的学习广度,都远远不如其他经典。在政治地位上、传授规模上、接受人群上,都远逊于其他诸经,属于儒学中的冷门科目。

  

如此看来,戴德、戴圣的扁舟野渡式的冷学独传,其学术意义就更加非凡。

 

  

《小戴礼记》的勃兴与流传,缘于一次史上著名的会议——石渠阁会议。

  

隔着历史长河往回看,这既是一次政治会议,也是一场学术会议。因其政治与学术的双重属性,这次会议历来备受后世学界关注。

  

原因很简单,自汉武帝采纳董仲舒、公孙弘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置五经博士,讲授儒家经典著作以来,儒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朝廷把《易》《书》《诗》《礼》《春秋》定为重要学习内容进行广泛讲授传播,全社会的知识分子几乎全部投身于儒术,对经学的学习、讲授、解说,形成一股宏大的时代学术潮流。

  

梁启超将之定义为时代思潮。他在《清代学术概论》中说,凡文化发展之国,其国民于一时期中因环境之变迁,与夫心理之感召,不期而思想之进路,同趋于一方向,于是相与呼应汹涌,如潮然。凡非皆能成,能成者则其必有相当之价值,而又适合于其时代之要求者也。凡时代非皆有思潮,有思潮之时代必文化昂进之时代也。其在我国,自秦以后,确能成为时代思潮者,则汉之经学、隋唐之佛学,宋及明之理学,清之考证学四者而已。

  

汉代经学的兴盛,不光是梁先生所说的学人因环境变迁,与共同的心理感应,还应该加上国家政权的大力推行。

  

由于解说者日多,探研者日众,儒家经典的阐释,一方面呈现出一派云蒸霞蔚的文化繁荣局面,另一方面也由于解说与传授者个人思想观点或能力等原因,随之出现了儒家经典在流传中歧见异说越来越多的情况。

  

一个钟表可以告诉人时间,墙上一排走时各不相同的钟表,就使人如坠雾中,不知所从。前51年,汉宣帝亲自主持召开石渠阁会议,诏诸儒讲五经同异,评定其正误,解决儒学内部的理论纷争,钦定儒经的标准版本,以促进儒学统一化、标准化、规范化。

  

石渠阁,位于未央宫北,汉初由萧何建造,以藏入关所得秦之图书典籍。因阁下凿石为渠以导水,故名石渠阁。戴圣,以五经之中《礼》的博士身份,与当时著名的文人学士闻人通汉、施仇、梁丘临、欧阳地余、刘向等,一起参加了这次重要会议。

  

脚下流水潺潺,阁上众说纷纭,的确是个坐而论道,明辨是非的好场所。

  

值得注意的是,同为博士的戴德却没有出现在出席者行列。可以看出,他的学术地位远不及侄子戴圣,否则这次颇具权威的大型学术研讨会,不会将他拒之门外。这也许正是日后《大戴礼记》不传的根本原因。

  

石渠阁会议取得的成绩并不大,远不能说圆满成功。但此次会议,却改变了礼经的官方待遇。

  

戴圣作为礼学专家身份出现,主要负责五经中《礼》的评定。他论定并博采诸家礼说,辑成《礼记》四十九篇,世称《小戴礼记》,后来经郑玄作注,成为今天我们看到的《礼记》。

  

作为儒家五经,《诗》《书》《礼》《易》《春秋》的共同特点是,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孔子,崇尚礼乐,弘仁扬义。但它们彼此也各有偏重,《易》主要涉及的是哲学,《诗》主要涉及的是文学,《书》涉及的是政治,《春秋》涉及的是史学,而《礼》主要涉及的是规范与准则。通俗讲,它的作用就是安上治民,莫善于礼

  

戴圣的《小戴礼记》早先只是在民间流布,从此之后进入官学,后来渐渐摆脱了《仪礼》的从属地位。

  

在戴圣之前,正如汉高祖青睐儒家是从礼仪开始,《礼》的内容主要是各种具体繁琐的制度,是各种场合下礼仪的具体要求与规定,它更多表现在刻板而机械的形式规定中,而缺少微言大义,所以很难让人置喙其中,在其间阐发独见。

  

戴圣的《小戴礼记》用为《礼》作记的独特形式,增添了《礼》的儒家精神内涵,彻底改变了《礼》经原先只是各种刻板而繁琐礼仪制度的汇编,而缺少思想阐发余地的毛病,从而赋予了《仪礼》全新的生命。

  

这里涉及到一系列绕不开的学术概念,容粗略一谈。

  

经学研究是汉代学术的核心,它的本源是先秦儒学的《诗经》《尚书》《仪礼》《易经》和《春秋》。经学著作的体裁统而言之,有经、传、说、记、章句、训诂、笺等几种。

  

经,是指先秦儒家原始著作;传,是对经的阐发性著述,而且专指战国至汉初儒学先师的权威性著述,如《易经》的《易传》,《春秋》的《公羊传》;说,出现于西汉中期,是汉儒对经和传的阐释。

  

记,是对经、传的补充记录与说明,将有必要记入但却名不见经传的东西补录,就是所谓的学有所记,以进一步阐扬经的大义宏旨。

  

《小戴礼记》的可贵之处是,它走出了传统礼经的藩篱,开拓出一个朗天阔地的崭新世界。它所包涵的内容,不光有记载和论述先秦的礼制、礼意,解释《仪礼》,而且还记录孔子和弟子等的问答,记述修身作人的准则,其内容广博,门类杂多,涉及到政治、法律、道德、哲学、历史、祭祀、日常生活、历法、地理等诸多方面,几乎包罗万象,集中体现了儒家的政治、哲学和伦理思想。

  

东汉末年,经郑玄为《小戴礼记》作注,戴圣的《礼记》由此得以大倡,从此盛行不衰,而且由原先一部解说经典的著作,逐渐变成了经典。

  

到唐代,它被列为九经之一,唐朝国家设科取土,把近20万字的《左传》和10万字的《礼记》都列为大经,5万字的《仪礼》和《周礼》《诗经》等列为中经。

  

因为《礼记》文字比较通畅,难度较小,且被列为大经,到宋代,它又被列入十三经之中,为士人必读之书。

  

到明朝,《礼记》的地位进一步提高。汉朝五经里有《仪礼》没有《礼记》,明朝的五经里却是只有《礼记》而不见《仪礼》了。

  

至此,《礼记》完全取代了《仪礼》。

  

  

从西汉到明清,《礼记》一路阳光普照,一路高歌猛进。

  

这不仅因为它涵盖了《仪礼》的内容,使古代的礼仪制度得以流传后世,对中国社会特别是封建社会的朝规帝制有着重大影响,而且详尽论述了制礼的意义和精神,并从中宣扬了儒家的礼治思想与目的。

  

从文学角度看,《礼记》全书用散文写成,一些篇章具有相当的文学价值。有的用短小的生动故事阐明某一道理,有的气势磅礴、结构谨严,有的言简意赅、意味隽永,有的擅长心理描写和刻划,书中还收有大量富有哲理的格言、警句,精辟而深刻。这就很吸引读者,很引人入胜。

  

从政治角度看,《礼记》记载和论述了先秦的礼制、礼意,解释《仪礼》,记录孔子和弟子等的问答,记述修身作人的准则。这部九万字的著作,可谓内容广博,门类繁杂,涉及广泛,涉及到政治、法律、道德、哲学、历史、祭祀、文艺、日常生活、历法、地理等诸多方面,几乎包罗万象,从中集中体现了先秦儒家的政治、哲学和伦理思想。这就很合统治者的胃口,用起来甚感顺手。

  

历代封建王朝深切认识到,在强化国家机器的同时,必须利用以礼治主义为中心的儒家思想,才能吸引广大知识阶层,规范世人的思想和行动,如此才可以长治久安。这是《礼记》被推上经典地位的根本原因。

  

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谊,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这样的书籍如何不得以广泛流传?

  

这里仍然不能不再次提到郑玄。

  

郑玄以毕生精力注释儒家经典,《后汉书·郑玄传》总结郑玄的经学成就时说:郑玄囊括大典,网罗众说,删裁繁芜,刊改漏失,择善而从,自是学者略知所归。郑玄博综古今,广洽精详,兼采异说,遍注群经。据清儒郑珍考证统计,郑玄的著述约有60种之多,其学术成就之大非常人可以想象。

  

毛亨、毛苌叔侄的《毛诗》曾经被他作笺(笺与注释不同,笺是宗一家之说而又有所引申发明。作者注)从此,毛诗插上了飞翔的翅膀,跨越千年云海,翱翔至今。

  

戴圣、戴德叔侄的《礼记》被他作注,从此,《礼记》代庖《仪礼》,独步古今。

 

  

闪烁在戴圣《礼记》中的光芒,其实远不止是被人喜闻乐见的文采,也不只是被统治者青睐的工具化礼乐思想,更重要的是其发幽掘隐的洞见,与别出心裁的文化人格独塑意识。

  

来看一段《礼记》中儒家知识分子的自我人格标定: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其居处不淫,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

  

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义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筚门圭窬,蓬户瓮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谄,其仕有如此者;

  

儒有今人与居,古人与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适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谗谄之民,有比党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夺也,虽危起居,竟信其志,犹将不忘百姓之病也。其忧思有如此者;

  

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礼之以和为贵, 忠信之美,优游之法,慕贤而容众,毁方而瓦合。其宽裕有如此者;

  

儒有内称不避亲,外举不避怨。成功积事,推贤而进达之,不望其报。君得其志,苟利国家,不求富贵。其举贤援能有如此者。

  

读之令人肃然起敬!

  

自古迄今一代代人格高蹈、节操磊落的文化士子,不就是按照这个坐标,来框定自己的人生?传统儒家精神的养成,人文情怀的建立,不都是以此为渊薮而蔚然成风?

  

儒有澡身而浴德,陈言而伏,静而正之,上弗知也,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为多,世治不轻,世乱不沮;同弗与,异弗非也。其特立独行有如此者。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慎静而尚宽,强毅以与人,博学以知服;近文章,砥厉廉隅;虽分国如锱铢,不臣不仕。其规为有如此者。

  

这样的礼,文质彬彬又刚肠疾恶,谦和冲穆又独有秉持,温文尔雅而又决不妥协。

  

而这,才是孔子所言不学礼,无以立”(《论语·季氏》)的礼,也才是他所说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的礼。将礼看作愚忠与吃人的人,都没有真正读懂戴圣,更不懂孔子,还不懂一脉相传的中国儒家文化精神。

  

  

这是中国文明史上一个令人惊异的现象。当异族统治者通过暴力、血腥与屠戮,最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入主中原之后,他们却很快臣服于被征服者的文化,呈现出对汉文化的无比欣赏之中。

  

当这些从白山黑水、大漠孤烟或广袤草原呼啸而来的民族,骤然闯进陌生的中原,在丽宫敞殿里成为主宰之后,忽然发现自己除了骠悍与勇猛,竟然一无是处!不仅无法从精神层面统领这些战败区的人民,而且不懂国家政权的创设、运行和管理,甚至还无法安稳胜利后居功自傲、粗野无礼的乱糟糟手下。

  

于是,为了王朝的稳固,笼络被征服区域占据文化主导地位的汉人士层,同时为了让那些刚刚换上官服,原先出身草莽的弟兄们,从打打闹闹、推推搡搡中变得尊卑有秩,上下有序,这些统治者无一例外,均对汉文化表现出了极大的倾心和依附。

  

他们求教的殷切目光,落在了儒学的肩头,而儒学六艺中的《礼》是焦点所在。他们长久思考后,恍然大悟:礼虽是儒学六经之一,却蕴涵着更多儒学精神向度的意蕴。合称三礼的《周礼》《仪礼》《礼记》,涉及的是规范与准则,是中国古代典章制度的渊薮。

  

礼,有着理人伦分际,序长幼尊卑,顺上下等级的重要作用,所以他们格外重视《周礼》,并由此延伸到对儒学的顶礼膜拜。

  

如前秦氐氏苻坚,积极恢复太学和地方各级学校,广修学宫,招聘学者教,并强制公卿以下的子孙入学读书,而且每月幸临太学,考问诸生经义,品评优劣。同时规定俸禄百石以上的官吏,必须学通一经,才成一艺,否则一律削职为民。

  

还如后赵石虎,这个残暴成性、昏虐无道的暴君,在残忍狠毒、滥杀无辜的兽性之下,竟然颇慕经学

  

还比如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于490年亲掌朝政之后,为进一步全面汉化,首先迁都洛阳,继而推出系列汉化政策:改鲜卑姓为汉姓,禁止鲜卑族同姓结婚,鼓励与汉人通婚。他不仅自己带头改名为元宏,娶汉族大姓女子为后妃,并给他的弟弟们也娶来汉族妻室,而且将公主们嫁给汉人。他还下令鲜卑人一律改穿汉服,禁止说胡语,并严厉规定在朝廷为官者如果再说胡语,就降爵黜冠,为此他不惜杀掉太子以儆效尤。

 

……

  

如果没有大小戴振衰继绝,整理并续传《礼记》,罹患过不可计数兵燹战乱之灾的中国,即便是胜利的入侵者想依《礼》求治,收拾破碎的山河,安顿离乱的天下,但到哪里找寻治国的法宝《礼》呢?

  

有戴圣的《礼记》在,他们顿时放心。

  

因戴圣的《礼记》在,中华文明也顿时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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