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台脚下是滏漳
日期:2022-12-30 16:22:45  点击:
来源: 赵都文化(公众号)  作者:郑延芳

丛台脚下是滏漳

 

□郑延芳

 

  两条大河在邯郸大地欢畅流过,一为滏阳河,一为漳河。

  滏阳河,古称滏水,源头在河北。漳河,古称漳水、衡漳,源头在山西。二者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不同源,却称得上是同宗,均出自巍巍八百里太行山麓,且百折归流同属海河水系。

  历史上,滏漳河性桀骜,频频改道,迁徙无常。清康熙四十五年以前,二河多次合流,《水经注》云:“滏水东流注于漳,谓之合河。”滏水合于漳水之后,一般称为漳水,而不称滏水,过邯郸城东北流向永年、曲周、鸡泽等处。

  明成化十一年(1475年)滏水脱漳,渐渐形成今之滏阳河道雏形,至清康熙年间漳河南徙后,才基本结束了“漳水夺滏”的形态。

  “丛台寂寞生秋草,漳水潺湲叹逝波”,历代文人诗词吟咏的漳水,其实便是滏水入漳的合流,绕古城之东,载千年风雅。

  而与滏漳并称,可作邯郸代名词一起入诗的,唯有丛台。

  清《四库全书》本《畿辅通志》称:丛台,在邯郸县东北隅。赵武灵王所筑,上有雪洞、天桥诸景。据相关文献记载及文物勘查发现,丛台确是战国时期修建,应为武灵王赵雍所筑,迄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而如今所见之丛台,乃是明清及近代多次重修过的。

  登武灵丛台,眺滏水东渐,多少豪情逸兴俱在如烟往事中。

  

 

 

  东汉末年,群雄逐鹿,至魏蜀吴三分天下,距七雄争霸的战国时代已然过去约五百年。

  曹魏政权据守北方,实力最为雄厚。曹操一向爱才善能,聚拢了一批又一批名臣良将,优秀的人多得扎堆,冀州广平郡邯郸人士刘劭便是其中之一。

  刘劭,字孔才,东汉时举孝廉出身,初为管理地方户赋的计吏,入曹魏后,历任尚书郎、散骑常侍、陈留太守,赐爵关内侯,正始年间去世,追赠光禄勋。他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曾参与编纂类书《皇览》,制定《新律》,编写了品评人才的《人物志》,并著有《赵都赋》《许都赋》《洛都赋》等辞赋作品。

  故乡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美好而神圣的,尤其在文人的笔下,每一个亮点都闪闪发光,更何况邯郸这样一个货真价实的战国之雄都、天下之名邑。

  “固灵州之敞宇,而天下之雄国也”,《赵都赋》中刘劭是这样认为的,称自己的故乡在国土广袤的北方,是一个强盛的国家,接着便以绝妙笔触,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邯郸的山河城郭、殿宇楼阁、人文风物、习俗特产等等。

  他写道:“清漳发源,浊滏泊越,汤泉涫沸,洪波漂厉。尔乃都城万雉,百里周回,九衢交错,三门旁开,层楼疏阁,连栋结阶。峙华爵以表甍,若翔凤之将飞。正殿俨其造天,朱棂赫以舒光。盘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飞梁。结云阁于南宇,立丛台于少阳。”

  说的是,清清的漳水,发源于城西,绕山而南下;浑浊的滏水,起之于滏山,漫流而入川,西山的涌泉,滚汤而似沸,似可漂起磨石。赵都城城墙高大,绵延百里,道路四通八达,有多道城门,楼阁层起,起伏相连。耸立的墙柱绘制了彩绘,屋檐上有雀兽饰物,似凤凰要展翅高飞。正殿屋柱摩接上天,红似火烧,放射光芒,装饰的龙形雕刻和绘画蜿蜒于桥梁之上,构筑成整个都城位于赵国的南部,而丛台耸立在故城之东。

  这篇《赵都赋》留存至今的并非全篇,虽仅是残章,从中依然可以一睹战汉时邯郸之特立风姿,通过五百年后乡党刘劭的眼睛追慕赵都全盛时期的绝世神采。丛台巍峨,滏漳横流,何等煊赫。

  当年,秦始皇扫平宇内,一统天下,赵国既亡,丛台衰落。至秦末,章邯率军攻破邯郸,夷其城郭。汉初,邯郸成为诸侯国赵王的宫城,丛台被辟为宫苑,达官显贵们穿着华服,聚游丛台之下,又鼎盛一时。

  历史兴衰,朝代更替,变换最是无常。五百年,一千年,甚至更长的时光里,有过多少人曾经凭栏丛台、远望滏漳,或默默无言,独怀幽思,或像刘劭那样歌之咏之,以抒胸臆,以诫当时。所有的繁华与寂寥,唯丛台深处土石有迹,滏漳波影已逐流而去。

  

 

 

  大唐开元末年,盛世正隆,而颓象已隐现。年轻的诗人岑参从长安来游历河朔,策马行至邯郸道上,一路看尽风光。

  “客从长安来,驰马邯郸道。伤心丛台下,一旦生蔓草。客舍门临漳水边,垂杨下系钓鱼船。邯郸女儿夜沽酒,对客挑灯夸数钱。酩酊醉时月正午,一曲长歌垆上眠。”

  此时的邯郸已经不复往日荣光,殿宇废弛,城市凋敝,丛台脚下转眼之间就长满了蔓草,让人看着伤心。但这里依然是交通要冲,景色怡人,商旅往来不断,百姓生活尚有几分安逸悠闲。诗人所住的客舍大门就向着漳水边,垂杨下系着钓鱼船。邯郸的姑娘晚上也卖酒,挑亮灯光对着客人大声数钱,没有半点小儿女的羞怯窘迫。已是月上中天了,诗人喝得酩酊大醉,狂歌一曲,就在酒店里放置酒瓮的土台子上酣眠。

  昔日赵武灵王“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战国策·赵策二》),使得赵国很快成为当时除秦国之外国力最强的国家,同时也促进了中原汉族与边地各少数民族间的经济文化交流。

  赵人能歌善舞,任气好侠,与相邻的北方游牧民族开放豪爽的性格颇多相似,不拘泥于礼法旧制,且善于借鉴融合,敢为天下先,对于当时和后世中国社会的发展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在诗人岑参眼中,大唐这位邯郸姑娘的气度,颇有几分古赵人大方豪爽的遗风。

  大约四十几年后,又一位大唐的诗人走马丛台下。李益,字君虞,大历四年进士,初任郑县尉,久不得升迁,后因仕途失意,弃官在燕赵一带漫游,辗转各藩镇幕府十六年,又入朝为官至右散骑常侍,文宗大和元年(827年)加礼部尚书衔致仕。

  “争场看斗鸡,白鼻紫骝嘶。漳水春闺晚,丛台日向低。歇鞍珠作汗,试剑玉如泥。为谢红梁燕,年年妾独栖。”他骑着紫骝马斗鸡走狗,他的宝剑削铁如泥,这位风流倜傥的少年冶游在外、寻欢作乐,而有一位独守空闺的少妇在默默想念他。

  这首五言律诗所描写的内容应该和诗人那一段燕赵游的经历有关。丛台下、漳水边的朝朝暮暮深深留在他的记忆里,邯郸游侠儿的快意人生是他和许多满怀抱负又曾郁郁不得志的人所神往思慕的。

  几乎与李益同时代的唐人蒋防,在他的传奇小说《霍小玉传》中,则描写了一段李益负心薄幸、辜负歌妓霍小玉的故事,不知前诗中“年年妾独栖”的深闺女子身上,是否有霍小玉落寞的影子。

  “芜没丛台久,清漳废御沟。蝉鸣河外树,人在驿西楼。云烧天中赤,山当日落秋。近郊经战后,处处骨成丘。”诗人马戴写这首《邯郸驿楼作》时,已是晚唐。庞大帝国摇摇欲坠,如同当年辉煌的雄都邯郸,一朝轰塌,便是一片荒芜。

  马戴早年也曾屡试落第,客游燕赵,留宿于邯郸驿中。看来大唐的诗人们都喜欢在游历中疏解郁闷,从河朔山川汲取精神动力。

  经安史之乱后,河北地区形成藩镇割据态势,你争我夺,战端频起。盛世里原本安定下来得以喘息的邯郸,又屡遭战火,“近郊经战后,处处骨成丘”,丛台芜、漳水废,古城自汉魏以来的衰落尤为加剧,很长一段时期泯然于葺尔小县。

  

 

 

  “禾黍离离露一丘,淡烟轻霭夕阳秋。微基西枕邯山尽,往事东随漳水流。御辇金车何处去,闲花野草几时休。可怜全赵繁华地,留作行人万古愁。”这是北宋词人李之仪所作的《邯郸丛台》。

  李之仪,字端叔,自号姑溪居士,元祐末年跟从苏轼在定州,供职于幕府,并与苏轼朝夕唱酬,是北宋中后期苏门文人集团的重要成员,官至原州(今属甘肃)通判。

  李之仪一生官职并不显赫,与苏轼、黄庭坚、秦观交往甚密。他擅长作词,一首《卜算子》尤为人所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元祐八年,李之仪跟随苏轼北上定州,途经邯郸时,看到丛台只剩下坍塌的基石,西枕邯山,东临漳水,古城依稀可见,遗迹寥寥。于是,愁从心生,他追慕赵武灵王及全盛时期强大的赵国消失于历史烟尘中,写下此诗,感喟于世道沧桑,兴衰无常。

  怀有同样感喟的,还有另一位北宋文人张舜民。张舜民在元祐初做过监察御史,徽宗时升任右谏议大夫,为人刚直敢言,曾因元祐党争事,牵连获罪被贬。哲宗元祐九年(1094年),张舜民奉命出使辽国,路过邯郸,面对倾坯的丛台,悲从心起的他写下:“荆棘芃芃百尺堆,路人云此是丛台。雨中漳浦明还灭,门外青山去又来。歌啸且从今日乐,是非谁管后人哀。靓妆炫服寻为土,不似昆明堑劫灰。”

  在他的诗中,昔日华美的丛台已经面目全非,不过是个荆棘茂盛的高大土石堆,滏漳水之滨烟雨迷蒙,远处青山隐约,让人顿生苍茫之感。

  北宋时期,邯郸一带大体稳定,又处于南北交通要冲,城市经济得到了一定发展。宋人文质多思,丛台与滏漳水之间,就成了诗人们叹古怀幽的胜地。

  随着宋都南迁,邯郸先后归入金元统治,经历了兵燹摧残之后,又逐渐稳定,经济发展略有起色。

  元代学者陈孚在这里写下了《邯郸怀古》:“数点寒峰拥翠岚,丛台落日见漳南。火枯襄子残铜斗,土蚀平原旧玉簪。宫闭沙丘空有雀,兵吞函谷已如蚕。回仙逆旅今存否,世上黄粱梦正酣。”

  陈孚,字刚中,号勿庵,曾任国史院编修、礼部郎中,后官至天台路总管府治中,至大二年(1309年)卒,追赠翰林直学士、嘉议大夫,封临海郡公。

  其人善诗,纪行诗多描摹风土人情,七言古体诗最出色。《元史》有传,称他“天才过人,性任侠不羁,其为诗文,大抵援笔即成,不事雕斫”。他在《邯郸怀古》中,追思了赵都的故人、故事和故迹,聊发思古之幽情。

  而元代的邯郸已经迎来了一个新的发展机遇。元中统三年(1262年),经时任左丞的张文谦推荐,郭守敬向元世祖忽必烈面陈“水利六事”。其中第四事,即是于“磁州东北滏、漳二水合流处,引水由滏阳、邯郸、洺州、永年下经鸡泽,合入沣河,可灌田三千余顷”。

  这项著名的“漳滏工程”大约在元世祖至元(1264-1294)年间告竣,从此古滏水改道流经邯郸城,不仅解决了农田灌溉问题,也加强了滏水的航运,促进了邯郸的经济发展。

  有元一代,邯郸还形成了以“五杰” 刘秉忠、张文谦、张易、王恂、郭守敬等人为核心的“紫金山学派”。紫金山位于邯郸西北、武安东北、永年西南的交界处,又称紫山,即《元史·地理志》所说的“磁(州)之紫金山”。“五杰”之首,元初杰出政治家、文学家,为大元定名的刘秉忠,早年隐居于此,郭守敬等人曾在这里追随其学习。

  滏水东渐,紫气西来,丛台自此竟生新气象。

  

丛台脚下是滏漳

 

丛台西墙上所嵌“滏流东渐,紫气西来”八字。明正德年间广平知府华津对沁河改道,避城而北,此前的沁河自丛台南向东流入滏阳河。

  

 

 

  明代成化年间,当地官员疏浚河道使滏阳河航运畅通,直到清末,这条航线都是邯郸境内的煤炭、陶瓷及各种土特产外运至天津达渤海的重要通道。自万历年间起,沿滏阳河开始建闸拦水,灌溉农田,逐渐形成了完整的沿河水利灌溉体系。明清时期的邯郸,经济社会比较平稳安定,人口逐渐增长,古城走向复苏。

  明代文学家王世贞,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进士,于嘉靖三十二年曾任职刑部,后受命巡察北直隶狱事,累官至南京刑部尚书,卒赠太子少保。

  他到过邯郸,至少写下了五首与丛台相关的诗作,比如这首七言律诗《初冬日于邯郸丛台饯朱太仆》:“天寒大陆吐丛台,倚酒雄风亦快哉。红日迥从漳水堕,白云纷阻太行回。空城竟暮无鸣瑟,侠客千秋付举杯。此去君王须问骏,莫言曾见剧辛来。”

  初冬时节,诗人于丛台为友人践行,一时间酒壮豪情,不亦快哉。丛台漳水,太行侠客,还有那位曾经在赵武灵王手下做过事,又入燕国辅佐燕昭王,多年后率燕军进攻赵国,最终败俘被杀的剧辛将军,都纷纷入了诗境。

  在千年故都邯郸,诗人们就少不了要感怀一下那战国雄风、幽幽古情。明末清初词人陈维崧也曾登临丛台怀古,写下一阕《沁园春》:

  “匹马短衣,竟上丛台,慨当以慷。看谁家战垒,寒鸦落照,何年古戍,乱草平冈。十月疏砧,一城冷雁,不许愁人不望乡。徘徊久,只登高吊古,无限苍茫。

  当年赵武灵王。正树裹河流挂浊漳。更佳人跕屣,妆台对起,王孙袨服,舞袖相当。而我来游,几番历遍,不见邯郸挟瑟倡。何须问,便才人厮养,总付斜阳。”

  登高望远中,他不仅怀想一代英主赵武灵王,而且感念善歌舞跕屣的赵地佳丽,以及嫁作厮养妇的离宫才人。江山易老,美人迟暮,物非人也非,以古照今,诗人仕途蹉跎,就让所有的不得意,都付与了那一缕斜阳吧。

  但游览丛台、观赏漳滏的,总也有志得意满的人。乾隆爷就自诩“十全老人”,喜欢巡游天下,更喜欢四处题诗留墨。

  乾隆十五年(1750年),大清皇帝爱新觉罗·弘历出巡河南,9月初起驾前往洛阳,途经古都邯郸。那一日,乾隆皇帝登上丛台极目远眺,兴之所至,欣然命笔:“传闻好事说丛台,胜日登临霁景开。丰岁人民多喜色,高楼赋咏谢雄才。襟漳带沁真佳矣,雪洞天桥安在哉。烟树迷茫闾井富,为筹元气善滋培。”字里行间,处处透着好日子、好风光、好年景、好心情,漳水沁河都很好,大家好好努力,明天一切会更美好。

  乾隆御笔的这首七律《登丛台》,被刻碑留记于丛台之上。在遥记赵武灵王雄才大略的同时,也暗戳戳夸耀了一把自己的文治武功。的确,此时的邯郸,承平日久,社会经济的确繁荣,人民的生活也比较富足,称得上安居乐业。

  

丛台脚下是滏漳

 

1750年9月,乾隆皇帝出巡河南过邯郸所写的《登丛台》,此碑背面是其《邯郸行》。

 

  1961年9月,历史学家郭沫若先生也登临丛台揽胜,步乾隆诗韵,写下七律一首:“邯郸市内赵丛台,秋日登临曙色开。照黛妆楼遗废迹,射骑胡服思雄才。太行阵地漳河外,烈士陵园滏水隈。现代经营基础厚,武安铁矿峰峰煤。”大文豪的笔下诗文,有点像大白话,这也许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吧。

  丛台悠悠,滏水弯弯,无尽的岁月中,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铺纸展毫,写下他们的所见、所思、所感。围绕丛台和滏阳河的诗话,仍将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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